光輝歲月.不負韶華年(第二部,邪瓶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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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輝歲月.不負韶華年(第二部,邪瓶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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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派三叔《盜墓筆記》長篇同人。主CP:邪瓶(吳邪已婚,張起靈是小三,高H)《三部曲已完》】 張起靈自青銅門內出來後,吳邪已是一名事業有成的已婚男子,卻因仍喜歡著張起靈,而偷偷瞞著妻子,在外與他同居。張起靈無法接受這樣的生活方式,決定再度離開。為了留住張起靈,讓他死心塌地地待在自己的身邊,吳邪相準張起靈「寧可犧牲自己,也不願讓吳邪受傷」的心態,竟然「跳樓」,企圖用自身的生命,來要脅張起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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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蕩春水


      他對我有許多的顧忌,態度卻依然溫柔。他明明有些怕我,卻依舊鍥而不捨的對我說話。

      他向我說了無數次喜歡。可我不懂,什麼是喜歡?

      除了吳邪以外,向我說過這個詞的人,只有陳文錦。『起靈,你真是一個令人很難不去喜歡的小夥子。』然而從她口中,我仍難以瞭解何為喜歡。

      吳邪拿性命作賭注,迫使我回頭。能為了一個人而死,這就是喜歡,是嗎?

      假如「喜歡」正是如此的不顧一切。那麼我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喜歡上他,只是我不知道。

      一個人天生就能瞭解的事,我必須花上比別人多十倍的時間才能理解。還是透過傷害別人的方式來懂得。

      如今我既然懂了,卻還是無法確定,就憑我這樣的一個人,我能好好的去喜歡一個人嗎?能讓對方感受到,我是喜歡他的?

      在我們一起的夢裡,吳邪說:『你對我來說,太好了……你從身體到靈魂,都是乾淨的、純潔的。』再次想起這話,我已經沒有把握。

      如果有一天,我與你終於相差無幾,吳邪,對你來說,我就不再特別。

      我又還有哪一點,是值得你喜歡的?



      張起靈脫了外套就跨上床。吳邪躺在病床上,驚異於張起靈的動作,嚅嚅問道:「門不鎖嗎?」

      「我已經鎖了。」

      「……」吳邪一聽,又是汗顏,體內又是一陣賁張。小哥在想什麼?來這裡之前,就已經打算要做這事情了嗎?竟然已經把門鎖好了。

      張起靈頭一低,就吻上吳邪的脖頸,他跨在吳邪的身上,一隻手抱著吳邪,另一隻手在他身上親熱的撫摸著,顯得有些強勢。吳邪初被張起靈的犬齒碰上,脖子邊一陣微微的細癢,有種好像被毒蛇咬的感覺。

      小哥好辣。

      吳邪直了眼,心臟一陣忐忑,張起靈反常的行為反而令吳邪不敢放肆,至今未動。

      張起靈留心著吳邪的情形,把膝蓋頭擠上他的胯間,鈍鈍的左右劃著環,搗起他的要害,那裏很快被他頂得鼓脹。

      吳邪一抖,「靠…別弄那裏啊。」

      張起靈把頭靠在吳邪的肩膀上,一手按在他的胸膛上,在他耳邊說:「不服氣的話,你也來?」

      Fuck……老子要被強O了。

      吳邪的興奮幾乎要脹破自己的血管,終於把手顫顫的放上張起靈的後腰窩,將手鑽進薄毛衣的下方,接觸到細膩的肌膚,他都還不敢相信。這必須是世界末日,張起靈竟然主動找他恩愛。

      張起靈的身體像是磁鐵,總是吸引著吳邪來回逡巡摩娑,那滑膩的手感,曲線、彈性都恰到好處的身材,一具仙靈的清奇骨架,是被這樣細滑的皮膚所包覆住的。吳邪挺著身,用自己的身體上下摩擦著張起靈的裸身,看著他疏淡的眉目逐漸的饜足,鬆解出綺靡的表情來。

      「哼嗯──…」

      深深的呼吸,沁人心脾的黏膩吐息。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吳邪已經半醉。

      張起靈像是在吃食般十分得趣,在吳邪的頸邊又親又舔,還吮出幾口紅痕來。吳邪一陣發癢,卻盼不到張起靈與他接吻。翻了個白眼,心中暗罵小哥越來越懂得折騰人。

      他把另一隻手也摸進張起靈的衣服下,他的手有些冰涼,初碰上那溫熱的肌膚,讓張起靈輕輕地一哆嗦。兩人極為貼近,吳邪側了頭,在張起靈的耳畔笑問:「要開始了,不脫衣服?」

      張起靈縮了縮,抬頭,在吳邪身上跨坐好了,才道:「你來。」

      吳邪咋舌,都不知道下腹那種不斷被逼上來的,灼灼的焦急感究竟是尿急還是心急。他往窗邊看了下,窗簾還沒拉。張起靈順著吳邪的視線看過去,也發現了這一點,卻道:「不必拉了,快點。」

      媽的……

      吳邪都不知道在心中罵了幾遍髒話,過去小哥雖然不配合,他卻能抓得準時機,使他乖乖就範,如今卻失去了主控權,感覺並不好受,但一想到這人遲早還是要脫褲子,乖乖讓他征服,吳邪的心裡就踏實了些。

      坐直了身子,吳邪用兩手翻過張起靈的衣襬,張起靈順著他的動作,彎了腰,順利的褪去衣物。

      白玉般的長身挺立在吳邪的眼前,鍛鍊有致的厚實胸膛與精緻腹肌刺激著吳邪的視神經,自牛仔褲未褪的纖腰往上看去,是點綴在胸上的兩點輕巧淡紅,然而最是勾人的,竟然不是這具完美如大理石的身裁,而是張起靈游刃有餘的從容表情。

      微涼的空氣刺癢著他赤裸的皮膚,張起靈主動抱了過去,放低身姿,汲取著吳邪身上的體溫。吳邪接住他,把他扣在自己的胸前,唇齒湊去,自他的耳畔至頸側,蠕動著唇瓣,時而伸出巧舌,輾轉的吻著,一路下行,再毫不留情的咬在細巧的鎖骨上,留下一排紅色齒痕。

      「哈啊……」張起靈一陣生疼。

      張起靈雙手環在吳邪的頸後,隨著吳邪的動作,微微擺著身體,任由吳邪用雙手恣意地上下撫摸他白瓷般細滑的肌膚,彷彿這便是他的本錢,不怕摸。在吳邪的眼裡這就是放蕩。

      張起靈的身體很軟,那韻律的擺動,毫不推拒的媚態,自然的像條美人蛇。

      美人蛇是劇毒的,神經毒足以致死。

      為了這樣的張起靈而死,卻是死一萬次都不可惜。吳邪心道。

      雙手握住了細腰,自彈性的腰側幾番擰捏,再往上撫娑,一手順著骨脊摸上平滑的後心,另一隻手則是掬在一團火燙的下腹,直線摸上,順著胸線來回描繪,再用粗糙的指腹分別搓捏著兩側的乳首。

      「呼…」

      張起靈急促的呼吸著,靠在吳邪的身上,柔若無骨。不過多時,才剛脫衣服的寒冷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全身發熱,腦內一陣暈眩,紅潮迅速襲上他的耳根與臉頰。

      他的身體有感覺,非常有感覺。這就是睽違許久的,吳邪那遲來的愛。張起靈就像吸毒般,腦識自然的沉寂了,只是緊抱著吳邪的後腦勺,順從著吳邪的動作,吳邪比他自己更懂得他身體的敏感帶在哪。

      吳邪把腦袋湊上張起靈的胸前,一手使力的在左胸抓揉著,嘴唇則是靠在右胸,朝著方才已經被他的手指摘採得挺立發紅的果實狂吮。

      自前胸傳來麻木的酸甜,張起靈的呼吸帶動著胸膛的起伏,直到將一側的果實吮得淋漓好似出水,吳邪才貼到他的心口,去聽漸漸加速的心跳。張起靈看著吳邪的動作,淡淡一笑,「…你沒有安全感。」

      吳邪壞笑著抬起頭,一邊看著張起靈,兩隻手的拇指與食指伸在張起靈的兩點上擰捏著,指下一個使力,激出張起靈淺淺的蹙眉。「哈…」微張的口也送出一口淺甜的暖息。

      「怎麼說?」

      「喜歡大胸女人的男人,比較渴求母愛。」張起靈把手放在吳邪的頭上,摸了摸他的頭,「你的妻子胸部也很大。」

      吳邪一愣。這種時候提他老婆出來壞興致做什麼?「我的安全感不在別人身上,而是在你身上。」說完,再次埋頭啃上張起靈精緻的鎖骨,同時兩隻手抓上他的襠部,試著脫他的褲子。

      寂靜的病房裡只有衣服摩搓聲,與一張病床承載著兩個男人,緩緩下壓的彈簧聲,時而混雜著兩個人交摻的動情呻吟。

      張起靈低沉有磁性的聲息呼在吳邪的耳畔,十分性感,好像在催促。吳邪很急,腦子裡雜亂無章。

      這就是我要的小哥。一邊對著這樣的張起靈贊嘆不已,一邊又懷疑,這人今天是否吃錯藥,為何忽然變得這麼浪?難道不跟這人來硬的,這人便主動爬到人家身上,讓人送幹。

      急促解下皮帶,雙手一拉,脫下長褲,露出一雙帶著薄薄筋肉的長腿,張起靈今天穿的是一條棉質內褲,單單只是被吳邪摸著,一包東西已經發腫,頂住內褲的薄質料,有些濕了。

      幸好不是穿小雞內褲,否則我一定會萎掉。吳邪才要連那條內褲都一併拉下,張起靈忽然喊了聲:「等等。」

      「嗯?」吳邪一個激靈,心道小哥今天終於喊停,他不知道等這等了多久,因為這才是張起靈該有的正常反應。

      而張起靈喊停的理由卻是:「別急,我先替你含。」


      吳邪真不敢相信。他一直覺得張起靈是個自尊很高的人,但眼前的景象卻是──張起靈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整個上半身都趴在床畔,正在替他含。

      吳邪吸了一口氣,盡量的去忽略視線所及的那種彆扭感──總覺得自己正在汙染張起靈,可他偏偏是自願的。

      張起靈先是用溫暖的雙手包覆住他的兄弟,緊緊地握了住,用力地搓了搓。

      「哼嗯……」

      這感覺有到啊,光是用手就舒服了,一想到是小哥在幫我握,真是…特麼的。

      吳邪舒服得一仰頭,長舒一氣。張起靈左手接到兩顆溫熱的卵丸下搓了搓,右手還握在棒身的根部,用手指細膩地摸搓著薄薄的皮膚,這樣的動作實在是讓人不發情都難。吳邪本來以為自己還能多少堅持,沒想一包老二已經紅得紫,腫得快要出水,青色的血管也隱隱爆出。

      到吳邪已經半勃的時候,張起靈才用兩指撩起略長的瀏海,勾到耳後,露出漂亮的耳朵。他先是含了一半,並沒有把整個口腔都套下去,就在首端用舌頭點了點,接著一邊用手上下摩搓著棒身的薄皮,快速的動作把整個深粉紅色的龜頭都搖了出來,一只香舌不時的以蜻蜓點水的方式來回撥弄,濕濕熱熱。這種手與舌頭並用的伎倆,讓吳邪不時抽氣,舒服得差點翻過去。

      「喔……小哥……別……」

      吳邪只覺欲仙欲死,他好想找個什麼插進去,可張起靈偏偏過了許久都還沒含,把他整顆心吊在半空中。

      張起靈偷眼看著吳邪,一臉又爽又痛,心領神會之下,才終於老老實實含了進去。吳邪初接觸到濕軟熱燙的口腔,才一爽,張起靈就乘勝追擊,舌頭不斷地翻攪著肉棒,銜著,啜著,用舌頭拍打棒身。

      「哈啊…等等啊……」

      張起靈白了他一眼。不等。

      他朝著龜頭吹了一口氣,把吳邪整個人吹得渾身一顫,接著動作大了起來,頭不時前後擺動,進行得異常熟練,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幫人吹蕭。

      「天……」小哥你怎麼會這樣的技術。

      他的嘴唇圈含得極緊,只含在一半,用舌頭圈住了龜頭,才開始上下滑溜地吞吐起來,發出「嘶--」濕淋淋的聲音。

      「嗯……」

      張起靈含得雙頰都凹陷了,很是賣力,含著含著,額際全是涔涔滲出的汗水。那種吸力……吳邪一陣暈眩,還沒開始多久,就已經有些撐不住。

      「呼……」

      這事情比想像中困難許多。張起靈先拔了出來,透透氣。吳邪雖然躺著,但是跟張起靈同樣都是滿臉通紅,汗水涔涔的。吳邪整個人都身心分離了,吁喘著問:「小哥,你…怎麼會這些。」

      「……有個晚上,胖子看了片。」

      吳邪愣愣的,「啊?」

      「我沒看過這東西,就和他一起看了下,片子裡是這樣做的。」

      張起靈臉色紅潤,香汗淋漓,含笑的眼角很是勾人。吳邪剛才已經先洩了一些無色的液體出來,幾滴牽著絲掛在他的嘴角,看上去格外的淫靡,可他目光依然澄澈,對著吳邪毫無尷尬,「--我以為你會喜歡。」

      我確實喜歡啊!!!!

      但是,靠,你是怎麼做到的?你是拿著香蕉或香腸練習嗎?還是你一個晚上看了一百片?

      他媽的,胖子你這渾蛋,沒聽過白布易染黑嗎,看了個毛片而已,聖女瞬間變淫娃,受影響的可是小爺我,要短命了啊。

      沒等吳邪表達心中那些爆炸的意味,張起靈就再度含了下去。兩隻手與嘴同時動作是很難協調,張起靈卻辦到了,一邊用濕熱的口腔,柔軟的舌頭,捲著他的龜頭,一直深入至龜頭溝,一邊用兩指繼續上下握搓著陰莖上的薄皮,左手也沒閒著,四隻手指不時的抓揉,溫熱的卵丸被他抓得逐漸脹大起來。

      「小哥……小哥……」幹……這也太舒服了……

      不知含了多久,嘴巴都痠了,張起靈先吐了出來。走神的眼有些憔悴。

      吳邪太久了,到底要含到什麼時候?張起靈瞪了吳邪一眼。可惜吳邪完全沒發現。

      沾滿唾液的棒身剛接觸到空氣,相當的冷,讓吳邪打了個哆嗦。吳邪凍得直發抖,而張起靈吸了一口氣,像是做了個決定,終於再次把嘴含了過去,頭往下一埋,此時吳邪早已站得直崴崴,那熾熱巨大的東西一下子就頂上張起靈的喉嚨口,讓他幾乎反胃。

      「唔……!」乾嘔,無法呼吸。可是……就這樣,能讓他射。

      張起靈光是要忍受那作嘔感,已經耗盡心神,沒再注意吳邪的反應,頂多只能關心嘴裡的肉棒。邊上的吳邪則是瞇起眼來,只覺眼前的視線逐漸稀薄,充盈感直上腦門。

      是傳說中的深喉嚨神招……小哥你什麼都會……嗚嗚。

      頂得極深,使得棒身的大部分都被含在濕熱柔軟的口腔中,那肉棒在張起靈的嘴裡一直彈動,想必是舒服無比。相對的,長大的龜頭直觸咽喉,讓張起靈一陣窒息,可他是真心的想讓吳邪快活,因此沒有將吳邪那繼續戳刺他口腔的肉棒給吐出來,而是更加努力分泌著唾液,試著潤濕那大東西,不讓它那麼乾澀的翻攪自己的嘴。

      …累了……可是,不行,堅持下去。

      吳邪動到了激情處,張起靈下意識往後一躲,卻沒料吳邪一個側翻身,把肉棒緊緊塞進了他的嘴裡,連同陰毛都擦在他的臉頰邊。張起靈扶著床畔,幾不能呼吸,只覺嘴裡鼻裡全是精臭味,他扭頭想躲,吳邪卻按住他的後腦勺,不再讓他退。

      …吳邪,不要…!

      張起靈根本喘不過氣,無力反抗,只能虛弱地闔上眼。而吳邪在他的喉嚨口密集地戳刺,終於在霎那間達到高潮,將所有的精液一口氣射進張起靈的喉嚨裡。

      「--!!」

      「咳咳咳咳--!」

      吳邪在他的嘴裡軟了下來。終於有空隙能呼吸,他一股勁地把吳邪推開,扶著床畔一陣猛咳。

      黏濁感在喉頭纏繞不去,生腥的精臭縈繞在鼻腔中,呼吸依舊難以順暢。

      …這不是人做的。可是,吳邪看起來確實舒服。

      他試圖用手摀住嘴,想要堵住從嘴裡掉出來的東西,大張著口呼吸時,仍舊無法阻擋好幾滴精液掉落,有的直接落在床單上,有的滴在地上。

      「哈啊……呼……」

      他把頭埋在床邊,一時都無法抬頭,只覺方才吳邪的動作,勾起了出青銅門之後,他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把他壓在窗邊強暴的回憶。

      ……不,不對,不一樣。

      我是自願做這些的。

      抹了抹一片狼藉的嘴,張起靈再次抬頭的時候,表情已經平復許多,眼睛卻有些淚意,全是被嗆出來的。

      吳邪才對上他那雙水光瀲灩的眼睛,再看他髮絲、嘴角、臉頰一直到下頷,都零落地掛著他的體液,樣子色情得過分,頓時被震撼到,心道:『小哥終於臣服於我,替我吹蕭,我還口爆他?我真是太過分了……可是,這感覺真他媽爽。』

      張起靈始終沒有緩過氣來,他自己也明白,看來,暫時是無法繼續下去了。他低低道了聲:「…我去下廁所。」聲音還是相當乾啞的。吳邪明白他是要去漱口,否則第一次吃男人的精液,還全部射進喉嚨裡,沒準會嘔吐出來。

      我老婆都沒有幫我這樣過。

      看著張起靈逕直走進廁所裡,腳步仍有些蹣跚,背影也頹萎了些,第一次幫人口交,就被壓頭,還爆在喉嚨裡,這事情對他來說,或多或少都是傷害。

      見狀,吳邪的心上瀰漫著惡俗的滿足感。--張起靈的人,他的心,我都已經得手了。這就是證據。



      「嘔……」

      才把門關上,到了吳邪看不見也聽不見的地方,張起靈立刻扶著扶著馬桶,跪下來嘔吐。

      他刻意把水龍頭開著,來掩蓋這些嘔吐的聲音。他不想讓吳邪聽到這些。

      他不是無法接受他的東西射在嘴裡,只是……

      張起靈直到現在,仍然無法壓抑下心中那種驚悚的怪異感油然而生,那不單單只是生理上的排拒,覺得髒、不舒服,更是一種心理上的不屈服,他的身體自然而然地告訴他──你替他服務,他還如此對你,他不值得你再為他做這些。

      你還是張起靈。別忘了,你有尊嚴。既然是你替他,難道他不能替你也做這些?

      --可是我不需要他替我做這些。我幫他做,他就高興、快活。只要他需要我,我為何不做?

      你回來找他。你可以和他繼續稱兄道弟,或是偷偷摸摸的做愛,但是不論做了什麼,你終究不是他的誰。人與人是互相的,你給他的過多,他給你的卻有限,雙方都不好受,你又何必掏心掏肺,把屁股跟嘴巴都使上了?

      ──他給我的還不夠多?一條命,這是我一生都還不完的。我該知道這一點。

      「……咳咳…」

      蹲在馬桶邊嘔了許久,直到吐出的只剩下一些胃液,他只覺整個人頭暈腦脹,嘴裡又鹹又苦。吳邪的味道還是縈繞不去,完全無法被吐掉。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洗手台前,拿起漱口杯,裝滿了涼水,來回漱口許多次,漱得很是用力。但是,不行,哪怕吐掉再多的清水,都帶不走那濃重的腥羶味。那味道好像要滲入他的神經,吞食他的骨魄,令他日日夜夜都記得──看看你為了討好那個男人,做出了什麼下做的事情。

      ……我?為了討好吳邪?

      自願做的事情,稱得上什麼討好。

      「啪啪」用雙手把沖出的涼水撥到臉上,儘管把臉上的那些濁液,連同那些屈辱所帶來的臉頰燒燙感一併洗去了,想再繼續「做」下去的慾望卻也大幅減低。真要說來,張起靈是強自鎮定著,逃了進來,他無法向吳邪發飆,更無法繼續直面著吳邪那赤裸而強烈的目光。

      沒事的。就把這一回做完。

      讓吳邪放心。讓他知道,我,也是需要他的……

      抬起頭來,對著鏡中那張前髮濕漉漉,眼神渙散的面孔,哪怕那還是自己的臉,是自己看慣的,張起靈還是有些恍惚--現在站在這裡的人是誰?

      我在哪裡?我在做什麼?我還會做什麼?我能做什麼?

      ……

      該糊糊塗塗,終究牽牽掛掛。

      我既動身前來,便慨而受之,不怪誰,連自己都不怪,只欣然接受這一切。

      我和吳邪之間,總有一個人要承擔這些。



      出了廁所的門,回到病房中,意外的是,吳邪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平平淡淡看著他。張起靈反而懵了,在他所習慣的模式中,吳邪終究要因為忍不住,向他苦苦哀求,但他沒有。他還拉上被子,遮蓋住自己顫崴崴的分身,畫面好歹體面許多。

      張起靈臉一沉,見著吳邪還遮羞呢,自己身上的布料倒是所剩無幾。本來兩人都是男人,裸裎相見沒什麼關係,可是現在進行的事情,讓他感到格外羞愧。剛才的自己表現出來的,不像是自己,可又像是自己。

      原來,只要把臉面往旁一拋,他張起靈也是什麼都辦得到的。他能要臉,也能不要臉,差別倒是一樣的,吳邪總得到了他想要的。

      他才走到床邊,吳邪就貓著背,伸長手,自椅背上掇過外套,回身過來,雙手交給張起靈,「披著吧,天冷。」

      張起靈一愣,把衣服穿上,才坐到吳邪的床邊。

      吳邪親親熱熱的靠到張起靈寬實的肩膀上,他本來就喜歡靠著小哥的肩膀,總覺得這樣何時都有安全感。他的態度也很是溫存,一隻手不急不緩的摸在張起靈的內褲上,隔著一層布料,用手握搓著他半勃半軟的分身,方才那裏還很有精神,可大概是心理壓力的問題,如今已經萎靡不少。

      吳邪輕輕的拿捏,使得一波波電流般的酥麻感扶搖直上,不多不少,足以勾人心火。張起靈瞇了眼,也靠在吳邪的身上,微張的口不時洩出幾聲輕輕的喘息。

      吳邪一邊享受著張起靈低沉而性感的聲音,一邊柔聲道:「小哥,剛才我沒忍住,讓你不舒服了,對不起。……我們還是別做下去了。我看著你難過,我自己也愧疚。」

      張起靈聞言,心底暗暗一驚,面上倒沒有起伏。不過是吳邪的一句話,對上那張誠懇的臉,清婉的眉目,方才那些自我嫌惡感一下子削弱很多,一想到他在意的人還是在意他的,頓時釋懷了不少。

      吳邪都沒嫌棄我,我何必太快嫌棄我自己。

      吳邪摸著他,張起靈原先沉著眼覷他,也微側過頭,直視著吳邪,一隻手往後摸到被子上,隔著一層有點厚的冬被,按壓著那明顯的顫起。

      隔著冬被當然搔不到癢處,吳邪被他一按一按的,很是難受,有種想把張起靈掀翻的衝動,一抽一抽的咽著甜氣,「……小哥,別了,哈啊……你這樣我會想要…」

      張起靈聽著也有意思,吳邪說的比唱的好聽,說是這麼說,身體的反應明顯不是如此。他就問了句:「不繼續嗎?」

      「……」吳邪自以為,他猜測張起靈的心理是準確的。張起靈的表情也許不變,但他的背影,眼神,他整個人沉下來之後的氣質,都能傳達出很多消息。吳邪習慣與張起靈在一起,總能把握七八分。

      就剛才他所看見的,他解讀出來的就是--張起靈已經被他碰觸到底線,非常底線,他無法再做下去了。張起靈進去廁所避難,出來以後,慾火理應全消;孰料,張起靈竟比他想像中要來得更帶種,遠超他所為他設想的耐受度。

      張起靈知道吳邪又在打量他,每當吳邪在思考關於他的事情,看著他的眼神就會放光。張起靈沒打算知道吳邪又要怎樣在心裡剖析他,他自己知道,他自己的事情,吳邪是一輩子不能理解的,去想又有何用?他還是個習於行動的人,禁不得廝磨,要就快點。

      沒等吳邪回應,張起靈就把臉湊上去,細密的親吻起來,親在吳邪的唇上,非常純情而青澀的吻。吳邪幾度伸出舌頭,欲與張起靈深吻,張起靈卻若即若離,始終不讓吳邪把舌頭伸進去。

      來回吻了幾次,都不甚纏綿,沒有火辣辣的翹開牙根,也沒有冶豔的香津暗渡,只有初戀男女那種笨拙的吻,很是撥人心絃,騷動了一池春水。

      張起靈把唇瓣貼在吳邪的唇上,帶笑的眼酌酌向他。吳邪頂著張起靈的額頭,自唇縫伸出舌頭,一下一下的舔他,舔到他原本有些乾澀的唇,變得水潤而帶著淡紅。吳邪舔著舔著,真覺得張起靈整個人是糖蜜做的,唇上有甜味,又軟又好吃。

      張起靈一下一下應和他,不知覺間,兩人的唇倒是沒接觸了,就是像小貓舔牛奶一樣,只是他們成了各自的牛奶,兩只小舌疊著,翻著,濕淋淋軟綿綿,時伸時縮,像大俠比劍一下下碰觸到,又像疊積木,一層疊一層,疊了又抽。

      張起靈雙手扶在吳邪的肩上,吳邪極傾身向前貼著張起靈,相對擠著彼此,微微斜坐著,大腿側熱辣辣地緊靠在一起,沒有縫隙。兩人肩貼肩,胸貼胸,同時感受著對方猛烈的脈動,沒有一厘米的喘息之地,彷彿要貼入彼此的骨肉中,又像是在較勁,看誰會吃掉誰。

      吳邪已經開始喘氣,雙眼籠上一層霧氣,張起靈的臉也再次被紅潮覆蓋,鬆解的眉目情致盎然。不過多時,一種小情侶蜜意濃厚的氣氛,竟籠罩了這間本該清淨的病房,讓兩個人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一時間不是很習慣這種模式。

      一時無話。然心心相依,縱千言萬語,相思亦練達。我本愛卿,卿亦知我本心如此。

      張起靈對著吳邪,吳邪也對著張起靈,綺靡而緋麗的熱燙空氣,凝聚在雙方之間,許久不散,雙方都只覺世界天旋地轉。

      吳邪垂在下方閒置的手,趁隙又伸到張起靈的襠部偷按幾下,按得張起靈眉心一蹙一鬆,眼尾流轉,似舒服,似糾結,更多的是忍俊不住,只能在吳邪舔他的時候偷出極少的時間,「哈…哈…」促喘著。

      這種小小的動作,搔癢的效力不比隔著被子按要害差。沒多久,吳邪就被這情趣撥懵了。每次他心裡的野獸想發狂,他就很想責怪張起靈,為何總是要做各種的動作來撩撥。他卻不知道這是他自己的問題,他看著張起靈所有的動作,都會覺得這好像是刻意要挑逗他。

      張起靈有些銷魄,沒等他啟齒催促,吳邪就受不了了,手一帶,摟到張起靈的脅下,把張起靈半推半就地拉上床。

      張起靈外套本就沒拉全,半露衣服裡白玉般的平坦酥胸,剛被吳邪帶上來,還是斜倚的,沒有坐直。不知情的人看了,可能要以為這裡是飯店,有大少爺包養MB或是男模,準備樂呵一晚上。

      吳邪腦子裡有萬螞蟻鑽蝕,一把掀開被子,露出比方才更加腫脹的兄弟。過了這麼久,興奮不但絲毫未褪,連棒身的水澤都還依然反光著,更顯得色情,充滿慾望。

      張起靈瞇了眼,深呼吸了一口氣。吳邪的身體還沒康復,不能做大動作,他們兩個在病床上,吳邪半躺著。他知道接下來該好好地做些什麼。


      吳邪急急忙忙扯下張起靈的底褲。張起靈雙腿微張,雙膝跪著床面,跨在吳邪的身上,姿勢已然引人遐思。

      張起靈這麼高的一個男人,跨在人身上是很有壓迫感的,吳邪覺得自己很像是會被他扭頭的粽子,可又想入非非,一直想一些毛片的封面,如〈女王的教室〉一類,裡頭的女教師也都是這樣一邊跨在男主角的頭上,一邊自己脫內褲。

      不知道小哥哪天會自己脫內褲給我看?吳邪內心偷想而不敢問出口,就怕被爆頭。

      魚水之歡是雙方的事情,單單只有一方愉悅,仍難以感受其歡快的萬分之ㄧ。張起靈這回隨著吳邪起伏動靜,也著實體會了一次,自己的呼吸都有些灼熱而急促了,卻能冷眼看著吳邪不利索又心焦地剝他的內褲,想到就覺得好笑。

      有什麼好急的?人又不會跑掉。

      那件內褲終於自筆直修長的腿上滑落,扯到一隻腳的腳踝處,零落地掛著,畫面越發有毛片感。

      張起靈覺得這種被脫內褲的時候有夠彆扭,心中焦躁不已,吳邪又受傷手殘,脫得七七八八。但他也不可能自己脫,這種感覺就像是很急著要吳邪快點來對他做什麼似的,更奇怪。可他從來沒有這麼配合過吳邪,向來是吳邪自己狗手狗腳的來解他褲子,沒三兩下,褲檔頂屁股,搓搓就上了,每次都痛苦不已。

      這當口已經箭在絃上,繃緊了,張起靈想回那些經驗,還是一陣腦熱。就不知道這次有舔一舔,等等會不會好過些?至少別再痛得離譜,否則結束了以後,可不好離開。

      隨著最後一層遮蔽全然褪下,那極少見光的白皙分身,也曝露在空氣中,帶著動情半勃的紅,生龍活虎的顫怵著,光是被吳邪視奸著,已然有些垂淚。

      張起靈就算只是單單任他擺布,仍帶著一種微妙的惑人魅力。從他那雙黑沉沉的黑寶石眸子裡,吳邪總是能清楚的看見自己的倒影,那澄澈,不被任何世事困住的眼睛,是張起靈最大的特徵。

      吳邪看著那雙眼鑲嵌在被暮雲染緋的玉面上,很是滋味,這純粹乾淨的人越是被情慾的深桃紅色染上,就美得越發離譜。

      他見獵心喜的用手指彈了彈他的分身,發出清脆的「啪啪」聲,那矗立的肉條子發著深潮紅,顫著動了動,還有些反彈。張起靈皺眉又緊瞇起眼,痛,感覺並不好受,那表情愈發的禁慾,在吳邪眼中卻顯得嬌媚起來,一對修而長的劍眉,英氣全失,只能頹在他手裡。

      吳邪才要動作,就覺腰、背同時傳來劇痛,忍不住發出一聲吃痛。張起靈立刻按住吳邪,「別動。」兩人四目相對,他篤定地說:「我來。」

      吳邪點點頭,心臟幾要從胸腔中暴跳而出。張起靈才說完,也覺羞愧,但只能抿著唇繼續。他提的,他做的,他起的頭,事情總得有個完成,否則兩個人都不好過。

      吳邪一手握在張起靈的腰枝上,覺得這細細瘦瘦的腰都可以摸出水來,滑膩膩的,果然是個女人一樣軟玉溫香的身體,張起靈是有鍛鍊過的,手感還比女人的身體好摸許多。

      他扶著自己脹大的小兄弟,光是看著張起靈慢吞吞的,跪是跪好了,可一會兒都沒坐下去,就很受不了,心道你是娘們嗎?都不能果決一點。

      吳邪一邊腦補把他按下去,或自己挺上來,可心中又有個聲音不斷告訴他:忍著,親自看著張起靈坐下去。

      你若是推了,那就跟張起靈自己老老實實坐下去,用屁股夾住你的東西,那意義是完全不同的。

      今天的張起靈有太多的第一次,是他與吳邪一同在人生中創造的,只是雙方心思各有不同。哪怕眼神相交再多次,同樣的動情,同樣的癡迷,彼此的心思依舊像是關在蠶室裡似的,不透光,不透風,只能互相的揣測,互相的失誤,又緊抱著彼此繼續沉淪,並遊戲得愉悅。


      懷著微妙的,既是羞恥,卻也興奮的心情,張起靈用大腿的肌力堅持了許久,終於還是漸漸的放鬆身子,緩緩地坐了下去。

      「哈…」

      張起靈的聲音有些顫住,在空氣中輕怵著。

      吳邪正是直挺的時候,頭部發脹。張起靈初坐下去,還塞不進去,只得向後撥出右手,掰開自己的臀瓣。

      張起靈做這個動作的時候,滿面發紅,腦子裡糊塗一片,咬住的下唇還有扳著的手指都在顫抖著。

      他的臀肉很清減,幾乎是肌肉,所以他抓不大住,必須花一些力氣,使得肉都在手指縫擠出來,才能老實掰開緊實的臀縫,露出深藏的蜜穴。張起靈一驚,原來自己的屁股這麼有彈性?怪不得吳邪喜歡吃這裡的豆腐。

      他沒有這麼做過,從沒有。神識全麻木,不敢看吳邪,但他能想見吳邪在看他,銳利而毒辣的眼睛,每分每秒注視他的一舉一動。被強暴還好些,好歹事情輕鬆多了,不需要張羅得太過辛苦。張起靈半沉著眼睫,吃了一回啞巴苦。

      張起靈能堅持很久,不像一般人最後總會因為腿痠而跪下,所煎熬的時間卻也是常人的數十倍。他的餘光注意到吳邪把手擺上他的大腿,好像要扳他。張起靈內心暗道:你來,你來。

      可吳邪終究沒有。吳邪好像是想看他的笑話。

      張起靈還是沒有抬頭,他沒有抬頭的勇氣,此時此刻他真怕了,他居然什麼事情都得自己來,但他不想,不肯,不願……就像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侵犯吳邪,而比這更可怕的,就是幫著吳邪,來侵犯他自己!

      從來不該有這樣的事情,可是他剛剛承諾了:『我來。』……

      我來,我來……

      張起靈一手撐在床面上,支好了力,另一隻手扶在吳邪的熱燙的下腹,透過掌心的皮膚,他能感受到吳邪的慾望全都攢積在那一團火熱的部位。

      「哈啊……」

      張起靈閉了眼,極力調節自己的呼吸,試著放鬆腦袋,也放鬆下體,讓下面的嘴自然而然地打開……控制自己的身體對他來說,是習慣而自然的,為了應付各種環境的考驗,以及斗裡的陷阱,他的身體潛能超乎常人。

      可是在床上,張起靈就不自覺繃緊了自己的身體。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像是雛兒開苞,心中始終難以釋懷。身體雖然接受這歡愉,心裡卻每次都為著這種自然的事情而厭惡,每次都正視著這些事情最不正當的部分。

      什麼事都沒有。就像以前曾做的,接受進入,包覆住……只要撐過最痛的那一段,接下來體內就會自然的吸附,強力的推進去,讓吳邪舒服……

      可是進去之後呢?還沒結束。採取這個姿勢,要動的人,必須是我。

      我得幫著吳邪動……幫著吳邪上上下下的去「動」……?

      張起靈幾不敢想等等該如何是好,前景一片慘淡,這會快樂嗎?他已經羞慚欲死,心裡只覺時間已過千萬年。他自己感覺到了,臀瓣間傳來陣陣的強烈剌痛,短而急促,隨著重力一點一點拉扯,那痛越發的深,尖銳,撕扯他脾臟。

      張起靈咬緊了牙關,可呼喘的口還是忍不住洩出水一般的動人聲息:「…哈啊……啊……」靡逸在病房內帶著藥水味的空氣中,催熱得滿室生春。

      吳邪聽著這綺靡的聲音,看著眼前這誘人的表演,直覺自己是被侍奉的帝王,龍心大悅。他看出了張起靈的掙扎。這決絕的男人,什麼事都能成,在床上卻是完全無法主動的,就是讓他有一回自主都不行。

      他身體雖浪,卻討厭上床。太過乾淨的一個人,而不自覺厭惡著這種事,跟老人家的潔癖似的,有趣。以後他就是個被征服的料子,怕他有多強?卻沒辦法在我面前橫著走。

      吳邪抓住了這個點,完全沒有逼他,就是在看他低頭羞慚,享受這侮弄似的快感。--我沒強要他,他自己委身於我,他卻比起被我強要痛苦十倍。

      張起靈不必去看,過於鮮明而熾熱的體感,也說明了吳邪的東西正在破開他青澀的身體,粗獷的頭部一絲一絲的推進,裂開他精緻的腔肉。

      但是他始終只往下坐了一點,還是沒有到完全跪下為止。進度不到三成。

      什麼時候能坐到底?我快撐不住了。始終有如此的感受,卻又感覺,自己還能再撐下去。

      張起靈可以控制自己,他知道吳邪進來了多少--哪怕用口水舔過了,大東西長趨直入依然難受,撕裂心肺的感受源自於那器官太過乾澀,仍然不適於交合。

      充壓感塞滿他的小穴,後口還在自細密的小花摺處嫋嫋生疼。張起靈試著轉移注意力,好讓自己果敢坐下去,但那痛楚似乎比平常放大了百倍,再三提醒著他--你打算要跟一個男人過活了。

      這是第一步。你回來找吳邪。你從此要跟他回杭州。

      他有他的妻子他的家庭。他的家庭背負著他父母的期待。

      你是個男人。你即將要做的,就是破壞他的家庭。讓你在意的男人,受到眾人的非議,被父母指責,讓女方失望。他說要離婚,你沒反應了,這是默認。

      把自己想得比吳邪還高瞻遠矚,你是否真正高尚?

      你如果自認行得正坐得直,為何自甘墮落,選擇在病房這個不適宜的場所,開放自己,棄捐廉恥的跟這個拋家棄子的男人苟合?

      你跟他有誰是比較好的?難道就要一起糟下去?

      你跟他都是男人。他不會從你身上,找到他要的幸福。

      他對你是一種癡迷,錯覺。你活了這麼長的時間,難道看不出來?他在斗裡需要你,上了地面,他哪裡還需要你?他活得比你好太多。你在他身邊無容身之處。

      你必須懂。必須看清。

      他自以為需要你。他已經快四十歲了,但他是否真正懂得他自己要什麼?

      你不知道什麼是幸福。幸福是沒有意義的名詞。

      別再想幸福。如果幸福是現在這種東西。放掉他。你這個人,還沒有資格去把握。


      直到最後,張起靈都坐不下去。他感覺自己的穴口,只坐在吳邪那直聳聳的棒子一半不到,然而進得太過溫吞,肉刃頻頻切割著稚嫩腔穴,雖不辣手摧花,也已經磨滲出薄薄的血痕來。吳邪的莖首雖被張起靈的身體溫窒的包覆住,那種淺淺的感受,卻令雙方都難堪。

      --我連這都做不好。

      張起靈又是汗顏,又是慚愧,發現自己出了斗以後,竟不再是個悶油瓶,而是拖油瓶,沒有一件事能成的,而他的初衷根本不是如此帶累吳邪。

      ……吳邪,求你插進來吧。

      經過千百回內心天人交戰,張起靈終究無法克服自己的自尊,再次抬頭,眼睛已經有些濕潤,意識也混沌了半邊天,可對上的卻是吳邪盈盈的笑面。

      「小哥,快點。」吳邪輕輕拍在張起靈大張跪下的一側大腿上,「我還在等你呢。」

      ……!

      張起靈心潮一翻。這沒什麼好崩潰的。但他當真說不上心中那些複雜的感覺,失落,絕望,不被理解。這種油然升上心頭的酸楚究竟是什麼?

      必須拋去無益的顧慮。做這種事情的時候,為什麼要想不必要的事?

      吳邪差點死了。我在火車上,想的便是如果他再也無法抱我,到時候,我該歸向何方。我是想過這些,才決定回頭。我不是毫無目的地回來。

      張起靈試著說服自己,發現自己越來越能瞞過那顆染塵日益增多的心,可是卻無助於改善他難耐的現狀。他方才被撩撥得這麼高興,現在卻滿是糾結,多諷刺。

      他僵持著,額角不斷出汗,忍受著下口一寸寸沁開來,吳邪晃動的熱楔自主而生氣的在入口處抽刺著,在極淺處挖搗著。最前端是最緊最痛的,沒有全然進入腔室,哪裡容得下搗瀆?沒有在體內深處刮擦內壁,甚至沒有快感,只有比平常更難忍的痛。

      可他有種哪怕卑下,依然堅持的尊嚴。無法放下這最後一絲薄面,跪不下來,膝蓋頭哪怕多重都壓不下床面,也就持續的折磨著自己,並且眼睜睜放任吳邪,看著他自我折磨、看他張起靈一個天上那麼高的人,墜入深淵去不復返,而吳邪仍舊泰然。

      就是這麼冷漠,游刃有餘的眼神。吳邪掉進深坑裡,自己定然會出手拉一把。但是自己如果跌了下去,吳邪靠著自己爬上去了,還會再伸出手來搆自己一把嗎?……會嗎?張起靈實在不敢再想。

      這都只是電光火石間的事情,持續得並不久。他看著吳邪,試著以最不破壞底線的方式,讓吳邪發現他的心跡--他張起靈也有不行的時候,不行的事情,他自己克服不了的心魔。

      他想求吳邪幫忙,哪怕可恥,可這事情吳邪來做確實更為適當,他無法完成自己力有未逮之事。可吳邪毫不閃避他的目光,好像知道他的意思,卻又故意隻字不提,只是用炯炯的目光催促他。

      張起靈情緒忽然平復了,腦中一陣無話。他看了一下純白的天花板,背脊腰都還半弓著,特別痠麻,好像肌肉裡已經在乳酸發酵,背上一股莫名強烈的壓迫感,已經使得張起靈,連吳邪在他大腿根細密撫摸著,都失了知覺。

      吳邪開始幫忙他了。左手在他的腿窩裡又捏又揉,右手則親親膩膩的抓握早已被壓力弄萎的莖身,這些動作都很是動火,刺激著密集的神經,可偏偏張起靈的耐力還有餘裕,他已經保持著一種讓全身肌肉都很勞累的姿勢許久。

      良久,直到肚腹都在莫名的鈍疼,他終於咬著牙開口,緊蹙的眉間是不能道的苦楚。

      吳邪發現到了張起靈那破格的改變,定睛會神,注意著張起靈的眉目唇齒,氣定神閒等候著他。

      張起靈煞白了臉,深黑色的細碎髮絲沾著汗水,黏貼在額前,覷得他虛弱又憔悴,好像隨時會閉上雙眼,就此睡去。他顫抖著唇瓣,聲音很輕很輕,可還是挺直了胸膛,說:「…我坐不下來……」

      吳邪笑勾了眼,「嗯,所以?」

      你來,你來……

      兩個字,沒什麼大不了的。但不知怎地,張起靈有種淚意,這一次的經驗,比起以前的所有都來得更辛苦。他自知原因--因為這一回,是他自找的。

      他辛苦,難受,依舊不悔,只是不懂。

      為何終於敞開心房,試著去喜歡一個人,會這麼困難?

      自己究竟是做錯了什麼?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理解上不正確?還是說,從一開始,自火車上回頭,就是錯誤的?

      呵……

      自己應該不會再介意了。應該麻木了,不恨了,不想了。

      吳邪在我面前。我跟吳邪現在就在一起。沒有門的阻隔,沒有不見的十年。我還記得他,他還要緊我,這就是比任何事物都更值得喜悅的。

      可為何……

      張起靈再也沒有力氣,只能弱勢地迴避吳邪的視線,卻被吳邪那火把般的眼睛套牢了,逃不掉。他喪氣,垂頭,自臉頰邊滑下的晶亮液體,不知是汗亦或淚。

      幾近沙啞,或像哽咽的聲音,極幽微的發出,恍若來自谷底。

      張起靈默默道:「吳邪,」

      「你幹我吧,……我不行了。」說到語末處,微微的揚起,好像在笑,有些淒然,但又太過輕,讓人聽不真切,只聽得吳邪遍體生寒。

      隨後,雙腿一軟,任張起靈再怎麼頑固,終於支持不住,頹了下來,整個人帶著重力,頓時滑到根部,力道極大。

      他腦識一白,只覺整個人好像被一把刀捅進體內,五臟俱斷。上半身一重,磕倒在吳邪的胸前,咬著牙兀自疼痛,身體竟再也無法自主,只能掛在吳邪的肩膀上,扶都扶不起,成了個斷線的人偶。

      吳邪感覺下半身一沉,期待許久的溼熱緊緻終於襲上,兩人交合之處被激烈的一刮擦,立刻擃出豔麗的血花來,自尾椎下的臀縫端,滴滴順流而滲,美若火花的硃砂紅。

      「小哥……小哥……?!」

      張起靈靠在吳邪的身上,漸漸闔上眼。此時還痛嗎。太好了,實在無感。

      若真要追根究柢,是什麼令自己如此的疼?

      究竟是吳邪看著自己絕望,卻視若無睹;還是自己犯下了錯誤,卻仍自以為是的進行下去?

      「…!……?!」

      吳邪把張起靈軟癱的上半身緊緊懷抱起來,用手輕輕拍著他的臉頰,試圖喚醒他,還在他耳邊殷勤地說了些什麼,張起靈都聽得依稀,無法分明。

      直到視線被黑暗籠罩,慢慢昏沉,他努力在嘴角騰出了一個給吳邪的微笑,並暗暗心道。

      ……吳邪,你別糾結,我是自願的。



      小哥忽然暈倒,真是嚇了我一跳。我想辦法幫他穿好衣服,擦擦身子,就按鈴請醫生過來。醫生看過以後,說是風寒的病根沒好透。

      我覺得奇怪,小小的感冒,悶油瓶怎麼可能奈何不了?他可是百毒不侵的。但是依照這樣的邏輯,他也沒可能再得其他的病,也就只好接受醫生這個說法了。

      胖子聽了也很不安,替小哥領了藥,就帶他回家睡覺了。「這醫生真的靠譜嗎?要是反而把小哥醫出病來,老子就來把這醫院給搗了。」胖子講的都是氣憤話,搗醫院肯定是不敢的,可他是真心關心小哥。


      等到我做好復健,終於能行動如初之後,都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後的事情了。當天依照約定,小哥,我還有胖子一起到餐廳吃頓豪華午餐。小哥跟以往一樣悶悶的,吃得不多。這間餐廳太高級了,菜單裡沒有我想要的菜,我特意去廚房點了盤炒豬肝過來,想給小哥補補血。

      小哥看見一盤豬肝送上來,有些疑惑。我說:「給你的。」他竟然皺了眉,「我沒放血。不必了。」我心道你先前暈死在我身上,流的血不是血嘛?

      同樣是麒麟血啊,多少人想採集的古代秘寶。就是處子血這點比較色情了些,而且從小哥那裏流出來的血,我也捨不得拿出來讓給人家,那地方必須是只有我能碰的。不然一塊沾了血的帕子,都能作成驅蟲香囊拿來賣了。

      胖子一聽我這話,臉色又猥瑣了,「你們倆啥時候和好成這樣了?有喜事也不跟胖爺我說,紅豆飯我會做呀!」小哥閉口不談,臉色又陰沉了。那一回明明是他自願的,他卻弄得他自己不開心,我都不曉得他是怎樣。

      胖子也注意到這一點,頻頻向我使眼色,想問我小哥是怎麼了。我們點了一大桌的好菜,座位離彼此遠,講話不方便。小哥注意到我跟胖子在眉來眼去,自己起身道:「我去廁所。」就逕自離開了,走的方向卻不是往廁所。

      直到確定悶油瓶走遠了,胖子才先問:「你又拿小哥怎麼了?」

      「他昏倒的那一次,是昏在我身上。」

      胖子一聽,大驚:「草!天真,都四十歲了還一尾活龍,你是吃了藥還是用了道具。」

      胖子的聲音這麼大,旁邊的人全聽見了,他的口齒還格外清晰,一下子附近的人都議論紛紛,內容不是很得體。我立刻用手勢暗示他放低音量,向他拼命搖頭,「真不是!誰有本事把他做趴?他是個下斗的,體力好的咧。反正是他自己暈過去了,這事情我真不清楚。小哥沒事不生病的,就怕是不是又要失憶……」

      「你整天到晚也怕他失憶,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覺得他非得忘了你不可啊?」

      胖子一問,我都覺得不好說,最近發生太多事情了,小哥對我若即若離,我也被他搞得很煩。以前全是悶的還不覺得難搞,只覺得冰山一樣難以靠近,如今時悶時火的,我都被他搞分裂了。「真的是他折騰我,不是我折騰他,你就信我一回吧。」我不服氣的說。

      我才說到這裡,小哥就慢悠悠地走回來了,手上還拿著一本多出來的筆記本。我一看,問:「咦,哪來的這個?」

      「送的。」小哥見我有興趣,把筆記本交給我,「說是學生的話,都能拿一本。」

      我抬頭一看,小哥還是那麼淡淡的模樣,清疏的眉目,薄挺的鼻樑,輕抿的唇線,削瘦的蒼白臉龐,十一年來未曾變過。就是我自己的變化最大,阿甯先前看見那張素描,才會叫個老半天。

      我看見的悶油瓶,跟我三叔、文錦姨他們看見的悶油瓶,鐵定相差無幾。我大概是看著他穿帽衫的樣子習慣了,不特別覺得如何,在別人眼裡他卻總是特別的年輕,還算得上是大學生。


      吃過飯以後,胖子說是要飯後散步,送我們一起到車站。車票我都已經訂好了,時間還有餘裕,一路閒逛下來,小哥都是一副瞌睡蟲的模樣,愛醒不醒的。

      胖子說:「那郎中的藥也下得太重了吧,像小哥抗藥性這麼強的人,都能睡成這樣。」

      我說:「方子不強一點,像上次一樣留病根怎麼辦?」

      我們都在討論小哥,小哥卻根本不關心我們在說他什麼,走路的時候雖然沒有落在我們之後,可是相當的恍神,幾次我想攙他,他都離開我兩步,很巧妙的沒讓我碰到。

      奇怪,他吃什麼炸藥。我就不能理解,他每次都在糟心什麼,非得要這樣擺臉給人看,又不讓人知道理由。

      走到一半,小哥的眼睛總算稍微打開了。原來是路邊有間二手書報攤,佔地大,擺得琳瑯滿目。小哥看了我一眼,我拍拍他的肩膀,「時間還早呢,去看看。」小哥點點頭,就把手插在口袋裡,走過去了。

      參觀書報攤的人不算多,卻也不少,小哥一混在裡面,背影立刻平凡了許多,被來來去去的人遮住。

      我待在原地,沒有過去。胖子用手肘撞了我一下,「天真,我看小哥情形挺不對,你得留意留意。」

      說到這裡我才絕望。「他一向都是那樣子,我能幫什麼忙?只能順其自然了。」

      胖子咋了舌,「當年小哥失憶,你還興致勃勃說要去巴乃幫他找回憶呢,怎麼現在變成這樣?人老了,心也老了嗎?」

      「回憶能找,心情不可捉摸啊。小哥太難搞了。」我都不知道是在對胖子抱怨,還是在替自己找理由,「反正,栓在身邊顧著,總不會出問題。」

      胖子一聽又想說話,橫眉豎目的,沒準要批鬥我。這時,小哥拿著一本書走過來。「你看。」小哥走到我的身邊,肩膀輕輕碰著我,用他修長的手指,把書翻開來讓我看。那本書有點厚,不舊,書頁挺白挺新,快速翻頁的時候,還有種老印刷書特有的香氣。

      我一看,內容是關於曹操的歷史,有正史,野史,也有文學史、政治史。我從小哥手上接過書,稍微瀏覽了一下,發現頗為艱澀,跟初學者完全搭不上邊,必須要有底子的人才能看懂。

      小哥對歷史倒是相當了解,問起他相關的問題,常常是口若懸河的,哪像平常一樣字字珠璣,一個字都不願意多說。

      他挑了本語意精簡,敘述深入的好書,還是從那麼多雜書裡騰出來的。想想,曹操好歹也是小哥這行的前輩,他會有興趣也是當然的。

      我才在看書,就感受到一陣視線傳來,我抬頭去看,原來是書攤的老闆在看我們,大概是覺得奇怪,小哥都一個大男人了,怎麼還要拿著書過來找我。

      我知道小哥身上從來沒帶票子的,立刻拿出錢包來,「你喜歡嗎?」

      「嗯。」

      一直到這時候,小哥才終於有了點淺淡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個討玩具的小孩子。我一隻手拿著書,另一隻手拿著錢包,回到書攤上,老闆早就在等我們了。

      我才想問價格,準備付錢,那老闆特別多話,張口就問:「兩位先生一起來逛書攤啊,感情真好。這是你……弟弟嗎?」

      幸好,我還以為他要說小哥是我兒子呢!

      我今天穿的是剛來北京的時候洽公專用的西裝,特別有派頭,但是跟小哥站在一起,年紀差立刻就出來了。我很討厭別人每次一看到我跟小哥在一起,就非得要那副嘴臉,好像我們差了幾十歲似的,明明我保養得也不差。難道我還配不上小哥嗎?

      我隨便回了他:「是啊,沒錯。老闆,多少錢?」

      老闆笑咪咪回道:「二十四塊。」

      我點了錢給他,老闆收錢到兜子裡,從桌子底下挑了張書籤出來,遞到小哥手上。「大學生看這麼有品味的書啊,國家的未來可有前途了,小夥子挺斯文的,肯定是國立大學高材生。」

      悶油瓶只是禮貌地點了頭,沒再多說。老闆大概也習慣了自己多話沒被搭理,道了聲:「謝謝惠顧,歡迎再來。」我拉著悶油瓶回頭,他接過書之後,隨便找一頁夾好書籤,又恢復成原本那心不在焉的模樣,實在惹人心煩。


      跟胖子道別過後,我們上了火車,準備回杭州。小哥坐火車的時候喜歡看風景,可是一想到他顧著看風景,就不會看我了,我硬是在入座前拽住他,說:「我坐窗邊,行嗎?」

      小哥點點頭,先等著我坐進去,才坐到我身旁。坐下來沒多久,就把書攤放在膝蓋上,開始看了,期間一路無話。

      車子停過好幾站,我們坐得很遠了。我想跟小哥說說話,小哥卻不大理會我。我覺得旁邊好像坐了塊木頭,很沒有意思,一看小哥的模樣,又不覺得他像是在看那本書,翻頁照樣翻,眼神全是散漫的。

      「別看了,火車上搖搖晃晃的,傷眼睛。」我蓋上他的書。他也沒反抗,任由我把那本書抽走。而後就看著前方的椅背發呆,卻還是不跟我講話。

      我一整個悲催了。他要是轉頭看窗外也好,至少就會看到我。我千方百計想討好他,他卻依然不鳥我,那我要他跟著我回去做什麼?

      我把手繞過他的頸後,搭上他的右肩。他楞了愣,下意識第一個動作就是用手輕輕推開我。我再使力,他終於沒推了,任由我把他按到我的肩膀上,讓他斜靠著我。

      這時候,走道上有個老阿姨走過來,看著我們的眼光有些詫異。這有什麼?在別人眼裡,我們不是兄弟輩嗎?我弟弟想睡的時候,在我身上靠一下,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小哥顯然也感受到那注視,便靠在我身上閉了眼。胖子以為小哥是吃了感冒藥才想睡,但我知道,他其實沒有想睡的意思。

      我們既然靠得近,說話也不必大聲,我在他耳邊說:「小哥,我在杭州買了一套房子,就在我家對街,五分鐘的路程。頭期款我全付清了。為了張羅這事情,我想了好多辦法來活絡手頭的資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總算是弄成了。」

      我就是說說而已,也沒打算討功勞,但是小哥瞇著眼,一點表情都沒有。我好歹也是買了精華地段的好房子,就連替我開心一下都不肯嗎?

      「我本來想帶你去挑家具,但你連自己租的房子裡都空蕩蕩的,我想你沒這心思,我就託設計公司全弄完了。等我們回到杭州,領好寄送的行李,我就帶你過去看看。」

      我刻意放柔了聲調想討好他,小哥卻裝睡,充耳不聞,實在令我有些惱火。

      我撥開他左耳的頭髮,朝他臉頰邊吻了一下。

      火車上都是雙人座,各自坐各自的地方,多得是男女耳鬢廝磨的,誰會發現?在火車上做些有的沒的事情,上地方新聞的還沒少過嗎?

      可是小哥真是含蓄得可愛,立刻睜開了眼睛,挪動身體想坐正。我手下加了力道,按著他的肩膀,沒讓他挪開。

      「…你喜歡就好。」

      他可能急著別讓我有任何動作,只淡淡回了這句,就伸手撥掉我放在他右肩上的手。我抓住他的那隻手腕,問:「那套房是要送給你的,讓你住一輩子,我喜歡有什麼用?要你喜歡才有用。」

      小哥一聽,臉色終於有所變化,他對著我,有些躊躇,「我……」我猜,他要說的是「我不需要」。

      我捏著他手骨結實,卻依然纖細的手腕,他一時也沒抽回來。直到他說了聲「我很高興……」我才放開他的手。

      他迅速抽手,沒再舉起,把雙手都放在腰間,低低的抱著自己的手肘,顯然是不想讓我再碰他了。儘管他刻意把手翻過去,不讓我看,我還是發現那只玉白色的手腕上,居然多出了四指手爪印,是我剛才抓出來的。我怎麼會這麼用力?小哥也沒喊痛。

      我把臉湊過去,一手撥開他的前髮,吻了吻他的額頭。小哥輕顫一下,從我吻他,到我的吻離開,他都垂著眼沒看我。我坐回原位,攬著他的肩膀,重新把他按到我身邊靠著。這一回,他沒像剛剛那麼不情願,可模樣還是挺麻木的。

      我在他耳邊說了聲:『你連在火車上都不習慣,以後的那些日子,你如何去習慣。』

      他終於抬眼看我,眼裡有些詫異。我等了一會兒,終於等到他把頭乖乖倚在我的肩窩上,柔柔順順的靠著我,特別的小鳥依人。從這個角度看他,可以看見他的睫毛特別長,還有小巧的鼻頭。他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男人。如今,他是我的了。

      我環過他的背,輕輕拍著他的上臂,在他耳邊吐著氣,輕聲說:「以後我們有好日子過了,杭州是個好地方,氣候舒服,少天災,食物又好吃。我們一輩子都在杭州過活,不是很好嗎?」

      他倒在我身上,連「嗯」都不回了,索性閉上雙眼,直接睡覺。

      我覺得,他這是連話都不想再跟我多說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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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寂靜喜歡


      胖子雖然是個下斗的主,精力旺盛,但是這幾天折騰下來,打自張起靈來北京找他(說明白點就是投奔),一直到吳邪跳樓至今,他都沒有好好歇息過,勞心勞力的,還要醫院舖子兩地跑,他舖子裡的事情其實挺忙碌,只是他一個字都沒實際提過。吳邪實在覺得不好意思,便說:「老婆還在娘家呢,我不急著回杭州,等到我能下床走動了,到時候咱仨人一道吃頓飯吧。」

      「必須的!」一說到吃飯,胖子立馬搶上:「先說,普通檔次的不行,你們西湖樓外樓那種只能算中檔,知道不?胖爺我要吃五星級豪華的,不然身上的膘都消瘦了,看你怎麼賠我。」

      吳邪把手在床邊一拍,「行!愛卿你確實是大功臣,扶危樓於傾頹之際,本王重重有賞。」

      胖子涎了臉,貓著腰,兩手搓搓,「殿下恩惠,小人粉身難報,行賞何足論!」

      吳邪笑了笑,「這個報恩,我有長期方案,你聽著啊。」心裡打好算盤,他才說:「我跟小哥要是有了孩子,等你百年之後,或許我已經不在了,那就讓小哥把你的神主牌接回家,我是孩子的爸,你是孩子的義父,四個人算是一家團圓,孩子肯定像你一樣忠孝節義,照三餐幫你上香。」雖是說笑,其實也有五六分認真,能想辦法讓張甯甯替他生一個,不至於讓吳家絕後是最好的,再不濟還是能從遠房親戚那裡過繼一個。

      胖子的臉立刻扁了,「呸呸呸,小沒良心的,要小哥幫你生小孩,先去替他裝個子宮再說吧。你是連腦子都摔到嗎?神經病!」而他糾結的點竟然不是自己被觸霉頭了。

      「你聽到哪去了!」我啥時候說了要小哥替我生呢,我是說我們以後若「有了」孩子。

      吳邪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一句淺淺的「讓吳邪生吧。」,兩人猛一回頭,張起靈曾幾何時已經清醒了,看樣子是坐在那裡,聽他們講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許久了。

      吳邪臉上一陣尷尬,倒下瀑布汗,「小哥你你你…啥時醒的?」沒讓他聽見我算計他的事情吧?

      「你們說要吃飯的時候。」

      「喔…這樣。」幸好幸好幸好!

      張起靈看出吳邪的臉色瞬間慘白了,才想問他是怎麼了,胖子就靠過來,諂媚地說:「小哥~你剛才那番話說得真好!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天才的話啊!」

      張起靈想了想,為何會這麼說呢?自己也沒有頭緒,「他溫柔。」是了,想來這就是原因,「比我更適合照顧孩子。」

      照顧孩子也不等於非得要生啊!吳邪的臉死透了,胖子則是指著他嘲笑:「聽見沒?小哥稱讚你啊!快點歡欣鼓舞一下!」

      吳邪也不知道得到這番評價,是該欣慰還是如何的,反正只是說說混帳話,兩個男人沒有誰是真的會生小孩,虧來虧去兩邊都不算虧。

      他脈脈含情,朝著張起靈的方向,遠送秋波,「小哥,你現在也很溫柔~不說生小孩,顧小孩你也行的!」說完,張手送抱。

      張起靈一時間忽略了兩個人之間不但是兩張床的距離,中間還有一個胖子,很自然地也伸了手,朝吳邪的方向一扶。

      被夾在中間的胖子,翻了一個大白眼。「你們倆!隔空抱抱!!噁不噁心啊我草--!」

      「……」張起靈也是抱空了才發現不對勁,不知怎地,剛才吳邪看他的時候,他確實是以為吳邪就在身邊了,總覺得吳邪離他很近,吳邪說話的聲音大、氣息也聞得清晰。他一陣尷尬,面上有些燒,「抱歉。」

      「小哥,幹嘛道歉?」吳邪嘴帶一抹賤笑,哼哼了聲,「這傢伙是聖誕節快到了,想找個人溫暖,身邊卻沒伴,才眼紅我們恩愛。」

      胖子立刻從椅子上炸起來了,怒髮衝冠憑欄處,「臭天真…我、我草,誰幫你找回來的小哥,你不飲水思源,王八羔子、白眼狼!」

      「我剛才說要請你吃飯的啊!你又說我白眼狼了混蛋。」

      胖子攢緊了肥短的拳頭,轉過身來對著張起靈抱怨:「小哥!顧好你家的天真啊!都一個老男人了,嘴上還這麼不饒人,你光顧他就好了,顧什麼小孩!」

      吳邪一聽,隔著一隻胖子,遙望著張起靈,神情很是無辜,似乎是希望張起靈為他站台。胖子近水樓台,直接把肥手搭在張起靈的肩膀上,不斷發射念力:『快點贊同我!』

      張起靈楞了楞。這是什麼情形?

      雙方目光都發送到張起靈身上,好像張起靈是個基地台,專門收送電波。吳邪跟胖子的電眼都是各種的渴求需要愛,又在空氣間發生碰撞,嘶嘶嘶激盪出電流火花。

      「……」張起靈把手蓋到眼睛上。沉默了一會兒。

      「小哥!」兩只異口同聲,「說!」

      「…啊。」

      張起靈抿了唇,眉心微微糾結。兩人期待許久,而他終於公布了答案:「胖子說得對。」

      「呀啊啊--嗚--喔--」胖子走起,原地打圈,兩隻手放在頭上當角,確實是歡欣鼓舞,跳了個奇怪的大神舞。

      吳邪的臉不只死,神經也跟著一起死,一個嘴歪眼斜,『噓そーー!』梨花帶淚,撲簌簌紅顏染晨露,憔悴支離望向哥,「小哥呀!!不要迴護胖子!要說實話啊--」

      對不起,吳邪。張起靈眉目傳情,而吳邪並不知道張起靈此時投射過來的目光,是何意義。張起靈吸了一口氣,輕輕說了:「是真的。」

      「胖子說的是實話。」

      「喔耶--呦--小哥最公道!小哥得第一!」胖子原地打圈,吹小喇叭打鼓,儼然二次世界大戰戰勝國。

      「……」吳邪心如死灰吹不起。

      胳臂往外彎啊,媽媽!我終於用眼睛見證了這件事。

      胖子很是顯擺,扭腰擺臀走到吳邪的床邊,擠眉弄眼的說:「天真~人是要記取教訓的!以前咱仨人還是下斗的夥伴,隨你瞎扯皮,以後你要是跟小哥在一起了,你們的關係就不同以往了,任你再煩,小哥隨時打包行李走人。」

      「你真夠三八了,就愛瞎說!」吳邪怒,「我的對手可是悶神!」一邊的張起靈,頭上中了一箭。

      「我不煩他,難道他會來找我嗎?」張起靈頭插兩箭。

      「我們兩個是不是一輩子當朋友就好,我娶老婆,他西裝筆挺的來參加我的婚禮;我小孩週歲了,他還來家裡開心喝酒,這行嗎?」張起靈頭插三箭。

      「照你那種說法,追小哥,沒門兒!一起躲在角落栽培香菇還比較實在!」張起靈中箭無數。

      「你說是吧,小哥?」吳邪回頭一看,張起靈已經整個人都陷在烏雲裡了。「欸,為何我罵的人是胖子,中箭的人卻是你?」

      「……」其實心如死灰吹不起的人,是張起靈才對。

      他歉疚的說:「…我不打擾了。」接著,把手上插著的點滴針拔掉,掀開被子,搖搖晃晃地下了床,瞥了吳邪一眼,有些惆悵,「--吳邪,再見。」

      「別--!」吳邪兩顆眼睛都要從眼窩裡掉出來,縱身一撲,「啊喔--!」瞬間,摔在地上鯉魚打挺,痛苦來回翻滾,一秒鐘三十下。草!!復原的地方又裂開來了啦--





      在吳邪從床上滾下來,驚動醫生護士前來處理之後,張起靈總算不再提出要離開。

      胖子百般要留他,張起靈不願多說,卻又不得不說,只好道:「我與他本來已經是無關的人。」

      胖子賊著眼問:「那你怎麼不直接走得遠遠的?」

      張起靈不說了。

      「你也是和以前都不一樣啦,小哥。」胖子拍拍張起靈的肩膀,「正視自己的想法,別再扭捏了,乖乖。」

      我知道。

      「還有,別再嚇唬天真啦。瞧他那樣子,貌似摔得比跳樓還嚴重,哇哈哈。」

      「我沒有要嚇唬他。」我是差點就反悔了,自己何必回來聽這些。……專程回來聽他嫌棄,或是消遣自己?

      罷了,一切都沒什麼好想的。他對我做過的這些還少嗎?是我自己選擇要回來。

      張起靈正色道:「你說得對。我知道我自己在想什麼。」

      --吳邪的體溫,吳邪的擁抱。吳邪的話語,吳邪留在我體內的那些感覺。

      我生怕這些,全都離我而去。於是,再也沒有什麼事情,比吳邪還好好的活著更重要。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解決,都比不過吳邪的事,要來得更影響我。

      吳邪,你威脅對了,我是真的怕你了,知道麼?



      過了兩天,張起靈的身體調理好,出院了,還是在胖子為他暫租的房子裡借宿,白天就到醫院裡來看吳邪,有時也會留在胖子的舖子裡歇歇。吳邪倒是沒期望小哥每天都留在他的身邊,像個看護似的,畢竟他明白得很,張起靈不是小花這類型的人,若是想與你在一起,就巴望著時時刻刻不分離--

      張起靈是一個需要空間的人。

      留給他一些空間,好讓他慢慢地去想念、回味,而後,他自然就會回來。

      都已經確定他會待下來了,既然如此,放風總是要的,何必拴得太緊,怕他不回頭?


      不出吳邪所料,一個週末,醫院裡人正多的時候,張起靈又來了,手上還提著袋子。

      他沉默地走進病房,推開門,自然地拉了張椅子,坐到吳邪的床邊,膝蓋貼著床鋪,離吳邪相當的近。當吳邪抬眼對上張起靈那炯然有神的目光,他能感覺到,張起靈的心情今天大概是相當不錯的,他那雙眼特別的光彩照人,連帶著讓他那張蒼白的臉,氣色都煥發起來。

      張起靈站到桌邊,把放好的袋子打開,從裡頭拿出保溫鍋與碗,旋開鍋蓋子,開始盛鍋裡的東西出來。

      張起靈人高腿長,吳邪坐在床上,必須把頭扭得很旁邊,視線才能構到足夠的高度,去看張起靈的臉。食物都還沒倒出多少,吳邪就聞到濃濃的薑味,吃了肯定袪寒補身。他瞄了好幾眼,總感覺自己看見了,張起靈的眼尾似乎上挑著,細微的帶著笑。

      那是一鍋粥。張起靈盛滿以後,本來吳邪湊過去,打算等著吃了,沒想張起靈是自己先吃一口。

      「啊。」那不是要給我吃的嗎?

      吳邪看著張起靈坐在床邊,拿著湯匙,吃一口,想一會兒,吃一口,又想了一會兒,直到粥只剩下半碗,才默默說了句:「過來。」

      吳邪巴巴地湊了過去,表情很乖。

      「張嘴。」

      張起靈舀了一匙,雖然碗裡所剩不多,不過這一回總算是給吳邪吃了。

      吳邪張口,嘴含住湯匙,一時沒退。張起靈抽了抽,才把湯匙從吳邪的嘴裡拔出來。他有些不理解吳邪此舉是什麼意思,但沒批評。

      關於這個間接接吻,張起靈全然是無心之舉,更何況,兩人之間什麼事沒幹過,以前下斗也是亂吃亂喝的,就一支湯匙而已,不必講究著再換。儘管如此,在吳邪看來,仍是一種天然的誘惑。

      他舔下張起靈可能會殘存在湯匙上的些許唾液,心道這妖精又來迷人,一邊尋想,粥有些涼了,但放了很多薑,不等涼一些再吃,也嫌太辣,還是這溫度好。

      張起靈平時對食物是沒什麼過問的,就是今天特別好興致,問了句:「好吃麼?」

      淡淡的眉目,輕掃而過的視線,吳邪一對上,心魂散一半,嘴裡的食物都沒滋味了,楞楞答了句:「還行。胖子手藝退步了啊。」

      「……」

      吳邪往床邊靠過去,把手放在張起靈的大腿上,側著身說:「還餵我嗎?」

      張起靈沒回答他,把碗端著,靠在嘴邊,頭一仰,喝掉了。

      吳邪一驚,「小哥,那粥不是帶來給我的?」

      張起靈把嘴一抹,食物一吞,淡淡的眼神往下望著床單,不知在想什麼,任由吳邪看著他,良久才說:「我拿回去重做。」說完,起身盛粥,盛完就站著吃了。

      「啊?」

      吳邪直到現在才意識到,小哥剛才不給他吃,竟然是在試味道,可是就對自己的手藝這麼沒自信,試了這麼多口還沒試出個所以然來?

      看著張起靈把粥往嘴裡一股勁的倒,吳邪感覺他特別自暴自棄,很是不捨。「停停!我沒說不好吃啊,何必重做!小哥,那粥是你做的?」

      「……只是煮稀飯,我還行的。」

      直到吳邪叫他,他才放下碗,木木地坐回椅子上,頹著背,手臂靠在膝蓋上,雙手交握著,「胖子想做點粥讓我帶過來,我叫他別做。」

      敢情你這幾天完全沒來醫院,就是在學煮稀飯?學煮稀飯要這麼多天?

      吳邪舔著嘴裡殘留的味道,事實上,粥雖然不夠鹹,吃著卻是很香,慢慢地才能品出一些滋味來,這人做出來的料理,倒是跟他本身挺像的。想想,自己不知道有沒有刺傷張起靈的心,吳邪趕緊道:「小哥,拜託你幫我盛一碗吧,我剛才就以為是胖子做的,隨口說說了,你別在意。」

      張起靈搖搖頭,沒有二話,就替吳邪盛好一碗。回到座位上,又是自己先吃了一口,緩緩吞了下去,才看著吳邪,問:「味道真的不好?」

      「呃……」吃的人是你,我怎麼會知道呢?

      張起靈好像連著一句話一起吞下去了,沒再說話,一派的木訥,看得人心疼,就伸湯匙過去,也餵吳邪吃了一口。他其實是想叫吳邪別勉強著吃難吃的食物,卻沒說出口,總覺得怪異。吳邪自己說要吃的,我何必多言?

      吳邪是無心的,無心之言往往才是最誠實。張起靈都懂,也絕對不會責怪他,畢竟自己是如此的一廂情願,自以為能做好一件很簡單的事,直至今日才曉得了,原來自己連這都沒辦法。

      哪怕在斗裡是個神,上來了,在人間也比不過一個最普通的人。但他終究是回頭了,選擇繼續一廂情願下去。


      鍋裡的粥剛才已經被張起靈吃掉一大半。張起靈餵得頗速度,就是期間有些恍神,落了一些汁下來,他很快用紙巾擦乾了。剩下的份,餵著餵著,吳邪就吃完了,仍然覺得肚子裡空虛。張起靈見著鍋碗都空了,好像等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他的自尊微微的受傷了,就是忍著尷尬,始終沒發話,一餵完了飯,立刻起身,「我去洗碗。」吳邪拉住他的袖子,「別急著走,等等。」

      張起靈坐了回來,看著吳邪。

      「我以為你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除了下斗以外,其他的事情你應該都不大會。」

      張起靈搖搖頭,「你想太多了。」

      張起靈雖然沒說,但吳邪心裡有譜,這人向來不大關心吃的,在斗裡就吃壓縮餅乾一類的,出來也沒吃過好料,每次樓外樓相約,魚都不多吃幾口,這一回學煮粥,肯定是為了他,當然以上純屬臆測,但要是不試著去猜猜,張起靈究竟付出了多少,自己就永遠也不會有把握。

      吳邪一邊看著他,那思思念念,最是惹人憐惜,卻又依然頑強的張起靈,手也忍不住摸到他的膝蓋上,一路往上娑至富有彈性的大腿,捏了捏以後,一隻手就戀戀不去。

      儘管隔著粗布牛仔褲,吳邪那令他全身都習慣並懷念的,手掌的觸感已經淡很多,但下手的力道還是在,足夠激起張起靈一股細微如暗流般的輕顫。

      隨著那細細的撫摸,張起靈仍是坐好的,吳邪也躺在床邊,若有似無的笑著。

      吳邪摸了一會兒,張起靈都沒動。直到他摸到接近皮帶下方,極曖昧的位置,將手插進大腿根的縫隙,五指都是張開的,抓在結實的腿內側,拇指輕觸他的胯下。一股震顫感自張起靈的後腰窩升起,暈散開來,甜甜刺刺的癢,撩動他許久未曾人事的身體。他對著吳邪的一雙眼,睫毛垂了下來,覷得他柔和的目光有些濕霧。

      來了。

      ……胖子今天畢竟沒來,吳邪的動作,我不意外。可是,為什麼?我們每次就只剩下這件事。真是沒別的了。

      因為我不擅說話,他無法與我溝通,才變得如此嗎?那麼,責任依舊在我,是我無法配合他。

      想到自己的粥是失敗的,吳邪卻依舊吃個精光,張起靈知道,吳邪也已經足夠溫柔了,他沒欠他什麼。

      又想到方才,吳邪專門叫住他,竟是為了這樣與他調情,張起靈心下一懵。吳邪對他的慾望時時強烈,這不失為愛的證明,而自己是否也該去正視這一種幸福,不再堅持潔身自好的怪癖?

      如此反覆地思緒抽纏著,他的嘴角帶上了一點苦澀,「吳邪,難道我就不能為你做點事?」

      「…什麼意思?」

      吳邪才要收手,張起靈的手就按上他的手背,讓那隻手停留在他的腿上,依然是最敏感怕癢的私密區域。

      想著要還他平靜的生活,想離開,也不成;見他住院,想為他煮一鍋粥,仍然不成。終究是什麼都不成。

      與吳邪相較之下,確實太過無用的自己。

      從吳邪摸他的動作--張起靈感覺到了。同樣是男人,他有足夠的敏銳,去深刻的感受吳邪那份泥濁的慾望。但是,這裡是病房,而且吳邪還沒完全痊癒,勢必無法做太激烈的動作。

      ……吳邪對我的期待,不在於我是否能為他料理,也不因著別的而需要我。他需要的,是我來繼續滿足他的需求。

      這倒是不意外。

      兩人曾經有一段期間,發生頻繁的性事,每次見面幾乎要幹上一砲。

      人是會習慣的動物,同時,人也貪戀愉悅,這一點人人皆同。張起靈在生理上,對於那種事情早就不再抗拒。不做還好,曾經有過經驗的人,卻對那種世上難得、無法替代的歡愉難以罷手,吸毒般的沖天感會一直殘存在腦中的深處,無法忘卻。

      與喜歡的人見面,做愛做的事,幾乎在張起靈的潛意識烙下深深的印痕,成了一種反射思想。道德觀嚴謹如他,開始對吳邪產生厭惡,可偏偏吳邪留給他的所有感覺,是他忘也忘不了的--那奇妙、纖細而顫抖著,體感上的絕對愉悅,全是由不倫所帶來的,而他對不倫幾近麻木。

      他快要不像他自己。張起靈因著這段割捨不斷的情,從身體的內部被撕裂,因而分裂開來。

      勢必要走的那條路令自己痛苦,只好選擇與自己不再懂得痛苦的那一半重合。將已經碎成一片片的自己拼湊起來,開始走自己絕對不會再認同的那條路。

      張起靈早就想過了。吳邪不是一個沒有性生活依然好過的男人,而他自己?他是個男人,他也會想。他不會像個貞節烈婦一樣玩拒死不從的遊戲。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是透過如今的角色,如此地模糊變化出來,推演再推演,時至今日,早已不堪入目。

      兩人一起走在大街上,看上去,還能是好朋友的樣子,純潔得不得了。誰知道,回到沒有人的屋子裡,兩只拉了燈,還能再幹些什麼齷齪事?只有彼此才心知肚明。


      猶記那寒冷的夜晚,與吳邪說完話以後,張起靈苦悶得不能自制,只好洗了個熱水澡。人倒在浴缸裡,熱水害得腦子昏昏沉沉,想著吳邪是如何對待過他的,不知覺間,手就悠悠緩緩的動作著,由上到下,開始在自己的身體上摸娑起來。

      行為本身是不可恥。想著一個自己決心要離開的男人,並有了慾望,卻成了他一邊責備自己,一邊自慰,最大的罪惡感來源。

      過去不動情慾,沒有需求。如今快感之源已開,身體知道如何取得本能上的快樂,想著那個人的臉,名字,聲音,在全身赤裸的情形下,手竟然不由自主游移到下體,握了住,用溫水搓得發脹,就開始上下滑動。

      很久沒有做過這種事了,年少時都不曾把玩過幾回。青少年時期,張海客是有提過要教他,但自己終究是覺著不喜歡,而拒絕了。現在想來,一生沒給別人的機會,全都讓吳邪佔去,張起靈對這一點還是滿意的。他所知道的,就只有吳邪所做的,學的也是吳邪把玩他那地方時的動作。

      他朝著浴缸的尾端,淺淺地張開了雙腿,想的是吳邪的東西,如何熾熱地進入他裡面。

      記憶依然鮮明。那只掌心微粗的大手,是如何粗糙地抓揉著自己的身體,從胸膛,至熱燙的下腹,直到大腿,兩隻手再抓上清瘦的臀瓣。一邊來回愛撫著,粗大的熱楔,則是抵了上來,頭部貼在狹小的入口前,那甬道仍在微微開合,大東西便剛勁地突了進去,破開體內脆弱的花心……

      「嗯…哼嗯……」

      想著想著,張起靈修長的雙腿,更加敞開,直到腿根那薄薄的筋肉足以被看見。沒有人在的地方,他更自若,毫不扭捏,大張的雙腿像是在期盼他思念的人回來,佔有他。情感的交織,肉體的纏綿,這一回,他絕對不會拒絕。

      微張的口吐發著香熱的氣息,一隻手握住棒身,上下滑動,濕滑的掌心握出「咕啾咕啾」的羞恥水聲,另一隻手則是學著吳邪做過的,用手指來回的在龜頭摳捏著,刺激著神經密集的部位,帶來強烈衝腦的刺激。

      吳邪……

      張起靈不知道,此刻他所想的那個人,與自己也有同樣的想望。他仍自責著,身體卻耽陷在這彷彿交歡的重演,回味著無盡的空虛。

      原來直到必須放手的時刻,他才發現,偷情也好,強暴也罷,這事情本身是極為珍貴的。呵,他在心中嘲笑著自己,眼尾已經潸然。

      就好像在跟空氣做愛似的,用身體回憶著每一秒,他與吳邪真確的相處過,吳邪那每一次的衝撞,一吋吋的侵入。而他細瘦的腰,與結實的臀,也微微輕擺著,激出少許的浪花,身體發於原始的動作,委實的淫靡而誘人。

      一個不懂得性事的男人,從沒有情慾,變得渴望情慾,卻是為了要用身體,這個留下吳邪的氣味與印記最多的軀殼,來回想兩人曾有過的聯繫。張起靈知道自己的可悲,卻也懂得,名分屬於張甯甯那個女人,而自己,配得的不過如此。

      誰叫我是張起靈。一個不配與你在一起,也無法令你幸福的男人。

      吳邪,別恨我……

      張起靈往後靠在浴缸濕滑的壁上,迷離的視線望著被熱霧薰得暈開的天花板,濕髮黏貼在額上,零落地散在頰邊,徒增美而病態的憔悴,他的臉與身體都被水氣蒸騰,自骨瓷般的白皙皮膚裡,泛出剔透的桃花紅色來。

      動情,想愛,卻放任自己處在最深的孤獨。還不需要這些的時候,吳邪闖進來;教了他這些,吳邪又必須走。

      「哈啊……」

      想像著吳邪曾帶給他的,無數的痛楚,那些鮮明的感覺,在他腦裡轉化作一種朦朧的高亢。

      特別長的兩指,沾了浴缸裡的熱水,取得足量以後,半戳半抹著,他用手指進入了自己,動作刺探著十分青生,直到中指破入極深的位置,都還不覺乾澀,只感覺到腸肉緊密的收縮。

      張起靈忽然意識到,原來這就是插入他體內的人,吳邪會感覺到的。手指被緊緊的吸附住,吐不出來,甚至是順著那貪婪小口的吞吐,被吃得越發深入。吳邪的分身,竟是每次都被這高熱又淫蕩的內腔給佔據……

      一想到自己曾多少次說過不喜歡,身體卻同樣的迎合了吳邪不知多少次,張起靈的羞愧高漲到了滿點,不知究竟是後悔,亦或是頓悟帶來的心死。

      他閉起了雙眼,纖長的睫毛上沾著晶爍的水珠,顫抖的薄唇異常紅潤,吞吐著那依然掛在嘴邊的名字,吳邪,吳邪……。一隻手握住分身,上下甩搖著,另一隻自瀆的手,也隨著握動的節奏而抽送著。

      低迴的呢喃細語,以熱燙的口吻,次次喊出那名字。那個人在他心頭縈繞不去,終夜難斷。他心雖苦,卻全無哭泣的衝動,只能藉由身體上的快感,再三提醒自己,別再想一個你永遠搆不到的男人,這是不好的。


      細瑣的動作激起水聲泠泠,意識一白,攢積的體液自加快的節奏中,解放了出來。

      張起靈面紅耳赤,表情有些難堪,緩緩睜開了眼,眼睛裡有些紅,直到細微的表情變化褪去以後,面容又恢復得極為淡泊,什麼意味都沒有。

      他可以難過,但他只容許自己難過一時。在這短暫的一時過去之後,日子還是要繼續往下走。張起靈的日子是無限長,不選擇讓那些事情過掉,痛苦也會跟著永無止盡的延長下去。

      可他正是因為揮之不去才難過。

      在他射了以後,他發現,在他自慰的時候,他必須要想著吳邪,否則他無法高潮;甚者,他是個男人,他卻必須要想著吳邪是怎麼幹他的。甚至光是靠打手槍,是無法解決的,必須一邊用到令自己羞恥的器官,後庭,否則便不能射出來。

      就算沒有慾望,也算是個健全男人的他,如今,約莫是被吳邪玩殘了。已經適應了他,習慣了他,成了最適合吳邪的身體,就連心也差不多了。

      認識到這樣的自己,張起靈承認了這難耐的一夜。他第一次正視到,自己能為了吳邪撕心裂肺,或者慾火難耐。他深深明白,這一輩子,除了吳邪這個人以外,再也沒有人能令他如此了。他再也無法去愛上其他人,同時,也不再有別人,能帶給他這麼大的影響與傷害。

      明明對他抱著怨,卻從來無法恨他。漸漸的,出於情不自禁的喜歡,學習包容了這一切,並且從自己對吳邪的情感以及舉動上,逐漸的認識並欣喜著--我張起靈還不算個怪物,我還能距離普通人越來越近。

      就跟吳邪一樣。是個有血,有肉,有情的「人」。

      沒有情慾起伏的人,比行屍走肉還難堪。屍體是死的,人是活的,而無情的人,只能游離在兩者之中。

      失了吳邪的我,大概就是那一類的「東西」,不是個人。


      想做愛並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是生物都會想交配,人反而高尚又虛偽些,做愛的時候,腦子是不精確、渾沌的,卻特別喜歡在這同時談情說愛,自欺欺人。

      張起靈心中淡淡道:不怪吳邪,確實,我們已經很久沒做過。

      他想,我也想。從我來之前,我就想了。

      自己的下限究竟可以被拉到多低?張起靈原先是抱著為自己好的心態,離開了吳邪。

      然而……這一回再來,體會更是良多,如胖子所說的,自己確實已經不同以往。

      那個想走就走的自己,早已失去全盤的籌碼,他的弱點始終被敵人握在掌心,脆弱易碎。

      下限?從來不存。

      受傷?我,不曾真正受傷過。不必對一個不會受傷的人仁慈。

      你想,我也想。就我和你兩個人,我能讓你高興。這很好,再好不過。

      如我腦海中所記憶的,就讓我們再舒服一回。


      外頭天冷,室內溫暖。張起靈來之前,胖子塞給他一件厚重的羽絨衣。他將那件羽絨外套的拉鍊拉下,隨著細密的齒縫緩緩拉開,拉鍊的聲響漂浮在靜謐的空氣中。

      他在外套裡穿了件薄薄的毛衣,貼著胸肌與纖腰,合襯的包覆著他鍛鍊有加,曲線優美的身材。

      那外套自肩膀,緩緩褪到手臂,打了開來。張起靈慢條斯理的脫下,動作時間並不長,吳邪卻看得直咽口水,本來就已經有些上火,如今更是被張起靈若有似無的簡單動作,勾得無地自容。

      張起靈將外套掛在椅背上,就不避諱的看著吳邪,輕聲問了句:「要嗎?」

      吳邪直直望著他。光是聽著張起靈低沈的嗓音,再對上他那一對沉酌的黑亮眸子,他就渾身發熱。這個可惡的男人,居然要在這種時間場合誘惑我?

      他知道吳邪在聽,也知道吳邪在想。野性的部份,兩人是共通的,從反應來看,張起靈能立刻明白吳邪的想法。

      張起靈微張唇瓣,俐落而危險地說了句:「做愛。」

      再也沒有什麼事情,是比一想到吳邪可能死去,要來得更震撼張起靈的。從此,只要吳邪還在身旁,他便沒有顧忌。

      吳邪聞言,喜上眉稍。這人與自己有心電感應,終於開竅了。既然是張起靈主動提出來的,自己就沒理由再放過他。他害得自己折騰的這些事情,在他的身體上,可要加倍討回,一滴不留。

      你什麼話都不肯說,只有這一句還誠實。難得你也想念我的滋味,就讓我們用身體說話。像「以前」那樣的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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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小團圓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眼睛還是痠得要死,頭痛欲裂,精神也相當的不好,但是又隱約感覺到再睡下去不好。

      太糟心了,就算遭遇再怎樣的事情,我都從來沒有把自己搞到如斯的地步,可是一想到煩惱的是關於小哥的事情,心裡又寬慰許多。這個人,想他的事情再多,也總是值得的。至少我依然相信,我們之間的事情不會白費。

      起床的時候昏昏沉沉,我從床上坐起身,都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回床上來,連被子都蓋得好好的,只記得昨天喝個爛醉,當了一回酒鬼。我往窗外望出去,陽光正強,大約是中午時候,但是天色有些陰沉。照理來說,睡到這麼晚的時間,小花應該會來關心關心我,卻沒聽到他的消息。

      我簡略梳洗了一下,就到隔壁房去,先敲了門,「小花,在嗎?」裡頭沒有回應。我直接打開房門,房裡沒有人,只有桌上還壓著一張紙,我走過去拿來看,上頭大略寫了他有事情無法再逗留,只好先回去了,不知道是什麼事情這麼要緊,讓他一個向來游刃有餘的人,走得特別倉促,連字跡都有些不好看。

      這些年來都生疏了一些,沒想他還願意對我兩肋插刀的,到北京這幾天是多虧他的照顧,如今卻一句話都沒得說,他就走了,心裡總有些過意不去,雖然走的人是他,某方面來說我卻有種辜負人家好意的錯覺。

      我原本還想撥個電話給小花,手機就先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是未知的來電者,連號碼都隱藏了。行事這麼神祕的人,我認識的還真沒幾個,接電話之前就已經心裡有數了。果然通話鍵一滑開,話筒那頭熟悉的聲音就傳過來:「天真同學,很久不曾見面了啊。」

      這個輕浮的男人,除了胖子以外的人叫我天真我都覺得噁心,就算是胖子叫我都還覺得彆扭,我也懶得理他了,有這人在實在是很少有好事情,雖說我受過他不少的恩情,但這傢伙走到哪裡都出事也是個事實,儼然災星。「你有什麼事情,快點說吧。」

      「當然要說了,這事情可是攸關啞巴張。」

      他一說,我立刻覺得不對了。靠,怎麼小哥的事情也與他有關了。

      「算你碰上了天時地利人和,北京這地方真是地靈人傑,小小一座城,有我,有你朋友花兒爺,還有你死黨胖子在,你的天兵天將全到齊了。現在的事情,解語花跟我已經替你打點好了,後續的你交給王胖子就行了。我也不跟你多廢話,這計畫在兩點準時開始。」

      我一驚,抬起手來看錶,「草,都已經一點四十了,你現在才打來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我在幫助你鍛鍊心理素質呢,急忙一點會讓你看起來更逼真。但是你先別急,慢慢地聽我把話說完。」

      我聽了實在想罵他,但又只能強迫自己按下怒火。原本我的性子是比較好,但最近精神狀態崩潰,特別經不起折騰。

      黑瞎子慢條斯理地說:「等等你打扮得結實一點,西裝好了,西裝勾得住。兩點整,我已經幫你約好了啞巴張,在他住的地方的樓頂,那裡是四層樓。」

      「你想辦法跟他激動點,多廢話,讓他相信你什麼事情都可能做出來,接著,在兩點三十分的時候,你往樓頂上有水塔的那一側往下跳--」

      我一聽就覺不對,靠,四層樓,小爺我是急著去投胎嗎!要的話也必須拉著小哥,搞個情死、殉情,北京淒美愛情故事,做個鳶鳶相抱鳳鳳於飛的典範,只是呢,小哥可不一定摔得死,我是包準摔得死的。「這事情不成!」我立馬打槍他。

      「你到底要不要啞巴張的人?」

      我默。

      「要不要他的命?」

      「等等你…」

      「你要他,當然是要他的人,他的命,是不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天真。得了,閉嘴,繼續聽我說。」

      ……好吧。

      他繼續解釋道:「從四樓往下跳,衝力很大,但是在兩層樓的時候,重量還不算是最大的,我會用勾爪勾住你,勾爪就算不行,我的臂力也還能把你拉住。接著,我會輕輕地把你扔下去,你不會死,只會受一點嚴重的傷,如果這樣能讓你得到啞巴張的命,這倒是挺值得的,道上佳話啊。呵,同志,我可羨慕你,你美死了。」

      你愛說笑!

      黑瞎子的功夫我是信的,但高中學過重力加速度,把人在二樓勾住,這有可能嗎?況且這實驗要拿我自己的命來進行,他們肯定沒演練過,我心裡實在比獼猴桃還毛。

      「這麼絕的計畫,你就把握把握一下嘛。好啦,話說到這裡,已經一點四十五分了,準備出門,一路好走~」

      「去你的!」我還來不及把髒話罵完,對方已經把電話掛掉了。講完這通電話,我整個肝火都上湧了。


      曾經想過無數次再去向小哥解釋的情境,沒想到如今採用的,卻是這種趕鴨子上架的破辦法,想出來的人還不是我自己。

      我一邊快速地走出門,一邊想,就沒有更溫和一點的辦法嗎?一哭二鬧三上吊,要命,我這人真是太不丈夫了。想想卻有些好笑,先前激烈的人明明是我,如今反而害怕起來了,然而我還有什麼好失去的?又還有什麼能害怕的?

      為了去見小哥,我穿了套銀灰色的西裝,打扮得很靚,抓完頭髮以後,往鏡子裡一看,哪有剛起床時那頹廢樣,就是大叔,也是個有型的帥大叔,還是能拐小女生的,只是說不大像個要去跳樓的人。管他的,如果能別跳還是別跳吧,把小哥帥回我的懷抱裡也算不錯。

      我在路邊攔了計程車,幸虧這時間車子不算多,路過的紅綠燈也不多,路程挺短,我總算在一點五十八分的時候一路繞著樓梯跑,踢開鐵門,衝上了四樓的樓頂。

      樓頂的風很強,雲層很厚重,好像隨時會下雨,就好像在預告著會有壞事發生,這個地方好,的確適合作為悲劇的舞台,只是我很好奇,黑瞎子到底有什麼依據來相信以命換命有辦法成立?難道根據他對悶油瓶的了解,他是一個,如果我拿命來威脅他,他就會心軟的人嗎?

      如果悶油瓶會心軟,這個前提就是他不能失去我。可事實是就算沒有我,他也能過得很好。如果跳下去之後,黑瞎子沒撈住我,我直接從四樓摔死了,小哥就能過自己的日子,我也能從痛苦中解決,一了百了……又或者,小哥知道我要尋死,他刻意不出手救我,如果我真的死了,也許他還能永遠記得我這個人,曾留給他一些什麼樣的回憶。

      最慘的結果實在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但當下只有這個計畫能執行,還是小花跟黑瞎子這兩個高智商份子共同想出來的,幹吧。


      樓頂上的寒風吹得我通體生寒,我一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的街景,一邊在腦子裡演練等等要如何飛降下去,更加堅毅了決心,不成功便成仁。

      兩點整,寒風烈烈,我卻還是能聽見樓梯間傳來一陣腳步聲。悶油瓶準時從門後出現,他站在門口,才抬頭看見我,我與他目光交錯。他楞了一秒,第一個反應是直接轉身,走回樓梯間。

      太扯了!黑瞎子,你可沒算到小哥會直接走人啊!





      直到十一年後,我已經有了我自己的生活,我還是無法忘記這個人。

      當我第一眼見到他,第一次看到他,我就覺得,全世界只有這個人──

      是我一輩子不會忘記的。


      『你能想像嗎?有我這樣的一個人,如果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沒有人會發現,就好比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我存在過一樣。』

      可是我會記得。

      就算你消失了十一年。


      我的眼前閃過很多東西,一時間,眼淚模糊我的視線。我大步的疾跑,大口的喘氣,眼淚隨著風吹,一粒一粒掉進我的嘴巴裡,含在舌頭上很鹹。

      我看到暗無天日的長白山山洞。時間慢慢地過去了,我看著悶油瓶緩緩離去,去了一個我不曉得的地方,事實卻是那只是個幻象,我連目送他都無能為力,他早已離開我,而不是從現在才開始離開。

      風簌簌拍打著我的臉龐,我的臉幾乎刺痛了。那個男人的背影還是十年如一日的淡薄,就好像與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無法有所牽連。我知道,我不能再失去他,我也沒有再次失去他的勇氣。

      「別走!!」


      長白山很靜很靜,晚霞把雪地染成了紫紅色與橙色。雪盲症致使我從山谷上掉下去的那一次,他斷了一隻手,我看不見東西,我們緊挨著彼此攙扶,非常緩慢地,一步一步爬上了雪坡。

      我剛摔下來,體力耗得厲害,大口大口呼吸著,冷風灌進嘴裡。悶油瓶緊按著他的手,雖然一句話都不說,但顯然是痛得厲害,眉頭都皺起來了。

      他為了來救我,把他的手都給甩斷了。我一想到這點,心裡就說不出的也跟著痛起來,但是又很欣喜──他是為了我這個人。為了別人,他是斷不可能這麼做的。

      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他,我覺得世界上就只有他一個人這麼特別。

      而他,對著我,也是同樣的感覺。

      世界上,就我跟他,就我們兩個人。


      我或許知道,我跟他是不配的,許許多多的因素,我們沒辦法在一起。有時候我常想,這一生不能在一起,下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在一起呢?

      但我的心裡又有很清晰的答案,我知道我這一生對他的想念,對他的追尋,是不會斷絕的。因為我值得把這一生都如此地耗了下去。

      與悶油瓶一起爬坡的時候,我抓著他,他抓著我。我靠在他的身上,讓他替我領路。他淡漠地說:『接下來,我陪你再走一段路。』他是因為我看不見的緣故,才願意帶路。

      我感動,他並不嫌我累贅,可是又不禁悲傷,什麼叫做一段路?為何接下來的路,我們不能一直在一起?我當時就問了他一句──


      「接下來的路,我們一起走完,好不好?」

      悶油瓶聞言,腳步凍住了。他的反應如此地直截、易顯,我看得心裡全是湧動,他依然放不下我,他依然記得十一年前我對他說過的話。他只是轉身,卻沒辦法走下樓梯,就這樣低著頭,靜靜站在那邊,好像在等我。

      這些日子以來,我令他很痛苦,起因是我自私,我雖擁有了一切,卻獨獨缺了一個張起靈。我放不下他這個人,對他的執念太深。但是假如能放下,我這個人就不是吳邪了。

      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有這樣的機會去遇見他,認識他,和他在一起。我上前,從後方緊緊握住他的手。他回過頭來看我,眉目依舊淡淡的,好像倦了,厭了,眼中卻複雜得不知是怎樣的情緒,看得我格外的難過。

      他試著抽手,我死死抓著他。

      「吳邪,放手。」

      我沒答他。

      他施力,想抽回他的手,我乾脆把兩隻手臂都抱上去,把他的手擠在我的胸前。我不放……我這次放了,他又走,我再放了,他又走,我是不是就要這樣一直等到下半輩子?哪怕他走不透,走不成,但我每次都要承受他不會再回來的風險,我又好受嗎?

      我傷不起了。

      他似乎拿我沒辦法了,也沒再刻意掙扎,就掉轉過頭,沉沉的看著下面陰暗的樓梯。

      「聽著,我們不能這樣。」

      他說話慢慢的,也不知道在考慮什麼。

      「過回你的日子,我與你的路不同。」

      「相同的!只要你跟我一起回杭州!相信我,我不想再拖延時間,等到下輩子,那有什麼意義?」我的聲音有些急切,我瘋狂地對著他說:「和你在一起,我才是一個人。我向你說過了,我要離婚,我不再與你分開。」

      「……」小哥冷冷的沒答話。我拉著他的手,按著他的肩膀,讓他緩緩地轉過來看著我。他長長的瀏海蓋在額前眉上,些許的快要刺到眼睛。我從他低垂的雙目中看見了一種奇怪的情緒,但願沒猜錯,我覺得是--自卑。

      他跟我的身高差不多,而他始終低頭不看我。就好像我的地位比他高,他不敢拿我正眼瞧。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是個神一樣的男人,他憑什麼不敢對上我?

      是了,我過去傷他的那些事情,我把他當個玩具一樣玩弄,刺探他的底線,挫傷他的自尊。

      他是個男人,我也是個男人,我們對等,沒有誰比較低。以後不這樣了,我沒有再這麼做的理由。過去的那幾個月,那些錯誤,我要用一輩子償還,我要對小哥很好很好,我要讓他知道,我才必須對他低眉歛目,他對我是必須揚眉吐氣的!

      「小哥,看著我,好嗎?」

      我想伸手挑他下巴,好好地看看他的臉,卻又覺得動作太過輕佻,因而不敢貿然行事。

      我心裡一直浮現黑瞎子說的那些話--我要張起靈的人,他的命,我是抱著這樣的心態來跟他告白,為了讓他跟我走,我必須使盡渾身解數去掏心掏肺,但我最害怕的不是我花費這麼多去取悅他,而是他什麼都不要,我該怎麼辦才好?

      「小哥……!」

      我再一次喊他,把聲音放得很輕。這一次,他終於抬頭看我。

      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試探著碰觸他,他沒動。或許是高樓上冷,他整個人摸起來,要比平常冰涼許多,像是體溫都變低了,看著我的那一對沉沉的眼,也特別的涼,我只怕那是心冷、不愛、不牽掛。

      我走過去抱他,他微微躲了躲,動作不大,我主動湊了過去,他就沒再如何,像一只娃娃一樣順著我,讓我覺得自己特別的死皮賴臉,可是我又發現他總是吃這套。他是一個不特別推拒的人,配著一個不要臉的我,天作之合。

      我轉念一想,他這樣清冷的一個人,過去是如此過活的,以後恐怕也是如此。我一定要他這個人,他卻不一定要我。如果我錯過了他,他便寧可一個人過日,那就是在寒冷的高樓上、山上吹風,也沒有人的懷抱來溫暖他,他就放任自己繼續冷冰冰的……

      我想了又想,一直在想長白山、墨脫這些極寒冷的地方,他去過的地方跟他這個人一樣,白皚皚的雪,清淨出塵,他說話總是能點在我的心頭上,把我心上的那層污穢全洗淨了。他走在雪上就跟走在水上似的,足跡極淺,我跟他上山的時候,要是沒有跟好,他走在前面,落雪就迅速掩埋他走過的痕跡,讓我無從再跟上。

      我與他的回憶眾多,多得點點滴滴泉湧,我想珍重他,把他深深攢進懷裡。我們的身高差不多,特別適合擁抱,沒有哪一方是特別需要迎合另一方的,他好像習慣了似的,很自然地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把手抱在小哥細細的腰間,餘光往下看著他的手。他不是一個猶豫的人,他的強大源自於他的果決,然而他的手曾經舉起來,像是想回抱,終究卻垂了下來,沒再動作。我是多麼希望他也抱我,但他如果不願意,我還能抱著他。

      他涼涼的身體,被我摟著,緩緩染上了我的溫度,身體回暖起來。

      「你不必再告訴我這些。」

      「我是一個不能給你未來的人。所以,放開。」

      我聽著,只覺牙齒都在打顫。我怎麼能放,怎能放?

      你把你自己的標準看得太高了,我有要你給我未來嗎?你不必愧疚啊。這一次我早就做好了決定,要給你未來的人,是我!

      見我沒有動靜,他似乎是想說服我,緩緩地,一句句說著令我揪心的話:「過去還沒還完的,……我順從過你,該說的,也已經告訴過你,既然互不相欠,你就沒有理由再掛記我。」

      他的嗓音還是這麼溫和,他這樣慢慢地說話,就像是想催我掉淚。

      「我們難道非得要相欠才能在一起?那你別欠我,我想欠你!我想永遠欠你!」

      他那奇怪的觀念不知道是從何而來,他就覺得太平盛世了,我不再需要他。也許是因為他那一次撞見我跟我老婆之間的事情。他對我還有掛念,順著燈火走過來,他是沉默而情怯的,卻眼睜睜看著我把燈拉熄了,然後聽見那些聲音。

      我錯了!我錯得很多!這事情在回去杭州之後就要解決。現在,這個當下,這不能是放手的理由。我是全世界最需要他的人,如果連他都不能認識這一點,連他都這樣說我,我該怎麼辦才好?

      他寂寥也好,我寂寞也好。我沒有他,我是寂寞的,他沒有我,他也是寂寞的,為何我們竟然不能選擇在一起?

      我把他按在胸口,顫抖著哭得發痠的牙齒,我懇求他,我說:「在我們重新在一起之前,我是不會停的。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我掛記你的理由,如果我不在乎你,我就不會一次又一次地找你。」

      我在想悶油瓶此時的表情會是如何,但我不敢偷看,就怕他沒有表情。我的陳腔濫調或許無法令他動容,我想把我整顆心挖出來給他看看,心肝上寫滿的都是他「張起靈」三個大字。

      我只是個想給他幸福的可憐男人。我腦子裡有藍圖了,我在構想第一步。但是沒有他在,我整個人身上沒有血液在流動,我如何去執行、動工?

      他的頭原先斜倚在我的肩膀上,他抬起頭,看我身後那片黑沉沉的天空。我的耳邊能依稀感覺到他說話的熱氣,有種淡淡的香氣。他輕輕地說:「如果我不是這個樣子的,或許,我讓你欠。」

      我聽了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

      「你若是願意,就離開妻子,放棄祖業,和我一起下斗。我的事情還很多,去的地方還沒完。我能救到你,你欠我。要是我沒救到你,我欠你,欠你一條命。」

      「……」他的話令我絕望。

      「你什麼都沒做錯。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都被風吹散了。好像理所當然,又無奈。命運的轉輪揹在他的身上,巨大而沉重,他的一切都還沒結束,但他從來沒有開口去責備過誰。

      我好想問。小哥,你愛我嗎?如果你愛的話,你願不願意為了我,放棄下斗?就我們兩個人,我為了你而活,你也為了我而活。

      仔細想想,這又是多矯情的對話啊!張起靈,一個為了命運責任而活的男人,他是這樣的特質,所以我愛慕他、渴求他、讚嘆他。若是我為了私慾而囚禁他、染指他,這樣的行為又跟前面把他當成玩具一樣,有什麼差別?

      要不,他就是我一個人的;要不,他便不是任何人的,只能屬於命運。

      可是我又好希望,總有一天,他能變成我的人,為了這一天,我能雙手將一切全部都犧牲奉上。

      他試著從我的身上起來,我按著他的背,沒讓他起身。他靠在我的身上,我擁抱他,我感覺得到他呼吸的起伏,他順從了我,不掙扎了,這個時刻應該很美好,但我總覺得,他還會再說出我不想聽的話。

      我們不能在一起的理由有一百個,合適的理由卻是零。我欲與君相知,如此困難,張起靈說的話我辯駁不了,但也實在不願意相信,我們兩個永遠不配。既然真是如此,何必相逢,何必相識?

      我往旁瞅見他眉目彎彎,彷彿在淡笑,靠在我的耳邊,輕道:「……你知道麼?」

      「參與商,是兄弟星,一顆在冬天出現,另一顆在夏天。他們從來沒見面過,依然各自安好。」

      「我與你,也該是這樣的。但是,吳邪,我真不後悔認識你。」

      他說得我淚眼潸然,轉瞬間視線又要模糊。

      他涼涼的唇瓣若有似無地擦過我的臉頰,不是一個吻,比羽毛還沒重量,我只感覺他擦掠過去,一點痕跡都不留。

      「我高興遇見你。……也不會忘記你。」

      「小哥…、…!」

      「人與人,沒有誰必須陪著誰的道理。你所經歷的危險,都已經過去,接下來的日子,你能過十一年,也能過一輩子。」

      「你夠強,沒什麼能動搖你。這很好。」

      「你說你牽掛我,而我,對你已經沒了牽掛。沒有留下的理由。」

      「別再來找我,這句話,我只說這一次。再說,就是多餘的。」

      他微微側了頭,好像在看我。我很怕他會說再見,但他竟然沒有,只說了句:「保重。」那聲音極淡,他說話總是聽不出情緒。我又害怕起來,這次連「再見」都沒有,以後是否永遠不見?

      他一個使力,終究還是用雙手推開我,哪怕用的力道不多,還是把我推得往後一個踉蹌,我站都站不穩,一下子離得他非常遠。我來不及追上他,而他開始走下樓梯。

      怎麼可以!

      他這次跟我說的話,比起以前算是非常多,這可能是因為我們再也沒有說話的機會。想到這裡,我不由覺得,就算是跟小哥沉默著相對,也是我的福氣了,因為我至少還有一點盼望,能再等到他何時再說話,哪怕一兩句都好。

      坦白說,我很笨,他跟我說了這麼多,我還是不知道他想告訴我、他想向我傳達什麼。我試著去了解但依然無法懂得小哥在想什麼,也不懂得究竟什麼能真正留住他。他說我是不被動搖的,那現在的我算什麼?如果我是不被動搖的,那他呢?究竟有什麼能動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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