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語思想界影響至深的經典《是與有》之後,存在哲學大師馬賽爾另一部重要作品終於在睽違多年後推出譯本。
★「馬賽爾研究第一人」陸達誠教授集畢生研究之力,歷時數年精心迻譯。
★台灣對存在主義思潮的認知一直有所偏重,對此思想運動的另一面向因種種條件不具足,一直很陌生;此書的出版可彌補長期以來的資訊欠缺,還原存在哲學完整的面貌。
「我所愛的人們,不只在我身上反映出來,他們還住在我內,他們成為我的一部分。」
「愛一個人,就是向他說:你啊,你不會死。」
――馬賽爾
《臨在與不死》是馬賽爾的第三本《形上日記》,記錄馬賽爾對人類處境的哲思。馬賽爾原是觀念論哲學家,在兩次大戰的世紀悲劇中,切身遭逢真實而未被抽象的他人之痛苦,從此揚棄了「我」,而走向「我們」的哲學,從知識論過度到存有論。戰時經驗把馬賽爾的主體拓開,進而發展到主體際性的存有哲學,再從主體際性看「親人不死」的事實――存有必會戰勝一切困厄而繼續存留下去,使我們在絕望中仍抱持「不死的希望」。
馬賽爾以為,死亡之真正問題不在死亡本身,而在「親人之死」。死亡不能和「愛的奧祕」分開。我們與所關愛的人有密切的關係,每一個人都是他所愛之人的集合體。每一個「我」本質上是「我們」,因為「我與你」是內在於主體、實存於主體最深處的關係。是以,馬賽爾肯定親人不死,「我與你」之臨在關係恆久綿延,這是愛與忠信克服死亡的保證;會死的只是「他」或「它」,而「你」是不死的,因為臨在是永恆的。
馬賽爾是一位「新蘇格拉底主義」者,持續求索尚未發現或釐清的現象及概念。《臨在與不死》呈現了馬賽爾反覆構築、耕耘思想的歷程,也邀請讀者踏上對「臨在」與「不死」問題持續追索的心靈旅程。
【推薦序一】 在永恆的臨在中,你永遠不死
關永中(前臺灣大學哲學系教授)
馬賽爾四歲喪母,他日後對母親的音容雖已逐漸模糊過去,到底仍持續地體驗到慈親的臨在。
馬賽爾五十八歲喪妻,夫妻間既已鶼鰈情深,以致他仍會藉戲劇的句語來詠懷――「去愛一個人,就等於對她說:你永遠不死。」
《臨在與不死》,為馬賽爾而言,並非徒然是一個寫作的標題而已,它尚且是一份沉痛而湛深的「存在經驗」(Existential Experience) ,隱藏在「臨在」與「不死」的字裡行間――兒時的馬賽爾,雖然持續地體驗母親的臨在,到底總忘懷不了父親為亡母所立的墓誌銘:
鮮花在夢裡園中被摘下,指尖尤晃動著愛意,倩影消失得何其急遽,連帶著昔日的巧笑嫣然。彷若降凡自高天的百合,奈何釋出您輕柔的噓氣?難道我們再無緣吸納,那散發自峭壁的芬芳?唯願您至少醒悟追溯,那通往伊甸幽蔽的一隅,……可嘆我等雙眸終將垂下,困惑著淚痕的未乾。
及後,壯年期的馬賽爾,總喜歡在鋼琴前點板輕奏,有愛妻從旁傾聽,也為他的即興作速記,恩愛之情、溢於言表。愛妻仙逝,馬氏從此鮮在琴前譜曲; 恰如子期之歿,伯牙從此絕弦一般。 他對妻子的濃情,曾藉戲劇而表白說:
你和我,我們不是二個,只是一個……。我對你的愛,不是我內心排列在別的東西旁邊的一樣東西,而是我的全部。想到有一天沒有你而活著……,譬如說,做你的未亡人……我不知道,這個思想會叫我發瘋。
誠然,馬賽爾以扣人心弦的筆鋒,來流露深厚的體認,讓人不單為其文句所觸動,且不得不停下來思量「臨在」與「不死」的底蘊。
馬氏曾分辨了肉體的「鄰接」與心靈的「臨在」二者: 肉體上的臨接並不一定寓意著愛的臨現,人們可以處在一間很擠迫的房間內而彼此互不相識,他們也不必然會互相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反之,愛者與被愛者可以分別身處不同的地域,卻非常接近對方的心靈,二人的生命已水乳交融、打成一片,不論天涯海角,也無從阻隔兩者在精神上的臨在,甚至連死亡也不能中止愛者們在心靈上的聯繫。
固然世間的痛苦莫過於愛者們的生離死別。「生離」是愛的試金石,愛可因長久的離別而被淡忘;可是,如果彼此間的愛是深厚的話,人仍能在某程度上克服淡忘的危機。馬賽爾曾與一位要好的舊同學失散了四十年之久;當他們一旦重逢,即使形貌已今非昔比,到底仍能馬上相認,並瞬間恢復往日的交情。 為此,馬賽爾引申說:假如自己也越過死亡的鴻溝而與死亡的愛者重逢,我仍會如同閃電一般地立刻把他辨認出來,恰如彼此未曾分離過一樣。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馬賽爾撰寫《形上日記.第三冊》,在內容上即使未必句句涉及「臨在」與「不死」,到底其思路總是與此二詞脫離不了關係,不論是在談論信、望、愛,或真、善、美,或生死、來生與不朽等議題,都和「臨在」與「不死」有著密切關連,以致可以名正言順地以《臨在與不死》作為其《形上日記.第三冊》的正標題。
再者,我們也絕對不能輕忽譯者陸達誠神父對摯友沈清松教授的懷念。此書譯文雖在清松兄仙遊以前已翻譯完成,到底好友先前的再三激勵,更成了陸神父著手翻譯馬氏《形上日記.第一冊》的原動力。我們也以熱切渴望的心情期待這艱鉅任務的實現。
【推薦序二】 祈遇馬賽爾
鄧元尉(輔仁大學宗教學系副教授)
在我手上,有一本陳舊的《臨在與不死》英譯本,原屬一位故人所有。故人離世後,我曾多次出於義務感來讀它,卻總是讀不了幾行就放下了。如今,有賴陸達誠神父的中譯本,我終於第一次完整讀過這部深邃的作品,掩卷遙想起許多往事。
當年,我跟著沈清松老師研究列維納斯(E. Lévinas, 1906-1995),故人跟著陸神父研究馬賽爾,我們常在一起讀書、討論,並約定好,等大家都完成學位論文的時候,我們要教對方列維納斯和馬賽爾的哲學,讓我們各自領會的大師思想彼此對話。隨著命運的推擠,人生沿著軌跡邁向下一個階段,學生時期的天真約定終究沒能實現。但當年故人每每談起馬賽爾時的飛颺神采,卻依然近在眼前。研讀馬賽爾是她苦悶人生中為數不多帶來真實喜樂的時光,我能想起當時的羨慕之情,羨慕她既能覓得一深受啟發的哲人、時常沐浴在愛智之學的春風中,又能找到深愛馬賽爾的師長(包括陸神父與關永中老師)帶領著在思想之路上前行。我從旁見證到的是,那是一種非常獨特的相遇經驗,足以橫跨時空與生死的距離。我相信馬賽爾的哲學肯定有種魅力,吸引著並召聚著某些人,以某種特殊的型態參與在彼此的生命造化之中。
馬賽爾的吸引力從何而來?我在故人身上看到的是,他表達出一個普世人性的重大關切:摯愛者之死。這個關切的原初動力在於要肯定他人不死。這不是一種任性的斷言,它既出於真實的體會,也出於熱切的渴望與強烈的意志,並在馬賽爾的作品裡不斷取得哲學上的闡述。這個哲學工作並不容易,我們可以在這部日記體裁的《臨在與不死》中看到馬賽爾在追究愛者不死時,不時表現出猶豫與困惑,反覆調整所用上的概念、比喻、意象。但在來來回回的追究中,最教我印象深刻的是那份對「他人不死之緣由」鍥而不捨的執意追究本身;此處所體現的思想姿態已然暗示了:是這個哲人以及他所揭示的思想運動,而不只是他給出的答案,透露了回應他人之死的方向,也就是殷殷期待他人不死的希望。
這個希望並非寄託在某種客觀的實證性上。我們不能證明他者不死。誠然,面對亡者,生者有時的確想要獲得某種確定性,想要對「死亡」或「不死」有一種確實的把握:如果真有天堂,那就期待來日再相會;如果人死如燈滅,那就勉力承擔;無論如何,我們想要確定某種客觀的事態,不願讓一切揣想懸掛在無證無依的半空中。那些向靈媒求助之人,或許也是在尋找這種確定性。但這種對證據的要求卻有可能掩蓋了更應該盡力要求的事情。馬賽爾直言,他追究的是一種「無法實證者」,他要求的不是被佔有的確定性(客觀的確定性),而是存有化的確定性,這是一種界乎我與你之間的確定性,一種關乎「我們」的確定性。對無法實證者的追究,要求吾人用主體際性的臨在來改變慣常的客觀性思維。亡者之不死,取決於臨在,即亡者對生者生命有意義的持續參與。換言之,對他人不死的希望實乃寄託在自我身上,寄託於懷抱此一期待者。
此份牽繫對生者而言是否過於沉重?我們常聽到有人會安慰生者說亡者已矣、來者可追,人生道路總要繼續走下去,何苦把自己困在過往?此類說辭並非全錯,我們的確不應該把自己困在過去,但也不是就此放下亡者,把他遺留在記憶的深處。生者與死者的關係並不是誰先走、誰留下的問題。馬賽爾曾批判這種「行旅」的比喻,這比喻把亡者視為曾與生者同行一段時光,但在某一處停下來了,此後生者孑然一身地踽踽獨行。但馬賽爾直陳:當我們越看清楚自我時,就越不會把自我視為是在往某處前進。於是,看似先走的人,並未真正離去;反倒是看似留下的人,有可能因著仍停留在過往的美好時光而忽略了他所與亡者從死亡之日起便開展的另一種共存型態,從而把亡者固著在過去。就後者來說,實是生者離亡者而去,而非相反。
重點已很明顯:要讓自己成為這樣一個心繫亡者的主體,這是他人不死的關鍵。但要成為這樣的主體,於個人而言也許各有不同的功課。我之所以這樣認為,是因想起了列維納斯。我以列氏的政治思想為題撰寫博士論文,陸神父是我的口試委員之一,口試時我才知道,原來陸神父雖為列氏弟子,思想上卻格格不入。馬賽爾的哲學光輝燦爛,恰與列維納斯的陰鬱幽暗形成強烈對比。前者走向存有,那是籠罩萬有的奧祕大光;後者卻逃離存有,那是宛如深淵般吞噬萬有的 il y a。我總有一種感覺,無論是出於天性,或是出於恩寵,似乎那些純真明朗之人特別容易契入馬賽爾的思想。但對另一些人來說,如列維納斯,卻需要與自我的某種根深柢固的存在狀態進行長久的鬥爭,就像在泥沼中前行,每一步都極其艱難,而且必須恆常對抗那種將他往下拉的深淵力量。兩種主體觀帶來兩種與他人的關係。對列氏來說,自我與他人間是絕對不對稱的關係,呈現為自我義無反顧地單向朝著他人而去的運動,這樣的主體有種「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劇性格,承擔一種「愈盡愈多的責任」,在極端捨己中依稀懷有某種英雄氣慨。相較之下,馬賽爾的主體則更加謙遜而溫和,那不是英雄,而是一個把自己的人生委託於上主的虔信者,並在此般虔信中與他人共融共在,沉浸在互為主體的彼此相愛中,亦深知最終是由上主自己承擔他人之死,從而得以對死亡抱持質樸樂觀的態度。
在主體哲學上,馬賽爾與列維納斯誠不相容,但二人仍有共同點,在我看來,他們的哲學或許皆可視為是被他人之死召喚出來的一份證詞。列氏的證詞既有聖經箴言的語式、又有猶太法典反覆爭論的風格,讀者在聆聽神諭的同時被要求以守護弟兄為最高指導原則來和作者、乃至於和上主進行對質與爭辯。馬賽爾的證詞則像是在徘徊迂迴間透露出一條他所已然堅定走上的道路,並邀請讀者一起參與這個思想進程,一方面用我們自己的話語接續馬賽爾的話語,另一方面又一同沉浸在某種共享的榮光中,創造出互滲共存的共融。思想如是,生命亦如是。在閱讀馬賽爾的過程中,我體會到,如果只是把他的洞察簡化為幾個命題,非但難以契入其中,還會在與哲人失之交臂的同時亦與摯愛的逝者擦身而過;相反的,藉由與馬賽爾的真誠交流,讀者也獲得一個契機,得以不斷返回某個原初的「我們」,回到那連死亡也無法切斷的關聯,並得見逝者就在那裡守候著。謝謝陸神父帶給我們這份相遇的禮物。祈遇馬賽爾。
譯者序
陸達誠
1974 年我在法國撰寫哲學論文時,看了這本名為《臨在與不死》的書。記得有好多個黃昏,我在圖書館閱讀該書時,夕陽餘暉穿過厚實的牆面,映射包覆我身,使我沐浴在光中,身心內外透亮。啊!這光是我的「東風」。許多馬賽爾哲學的概念從平面躍為立體,使我的思想參預了「臨在」,而能對正在撰寫中的論文《意識與奧祕》 充滿信心。從此,我決定有一天一定要把《臨在與不死》譯成中文,這是四十五年前暗暗許下的承諾了。
這本名為《臨在與不死》的書是馬賽爾的第三本《形上日記》。第一本出版於 1927 年,沒有副名;第二本出版於 1935 年,名為《是與有》;第三本《形上日記》即本書,名為《臨在與不死》(1959 出版)。馬賽爾自稱是「新蘇格拉底主義」者,那是說,他不停地在尋覓、在吸收、在探索一些尚未發現或尚未明晰與釐清的現象及概念。這些蘊含於日記片段中的概念像似深埋地底的豐富礦藏,要探索者持之以恆、苦心孤詣地挖掘細察,才會稍顯其光芒。
大部分的哲學書是「探索成果」的記錄,日記不是。日記是「探索過程」的記錄。探索者尚未抵達終點站,故談不上成果,稱之為「成果之前導」還可以。它是得到成果前的「一鋤一鏟」。一鋤一鏟得到的不是「道」,而是靠近「道」之一步,它不能養育及饜足求真之饑渴。因此追求速戰速決之讀者必會一無所得,或會半途而廢。
讀馬賽爾的演講或論文比較輕而易舉,因為它們多少是研究的成果,不是研究過程的記錄。它們是包裝好的水果,立刻可以取食,而食之有味;但對摸索過程不得不產生的辛勞全無了解。它們確是馬賽爾的思想,但只是他努力思考的成果。他「如何」努力,讀者懵然無知。大部分的讀者既然坐收前人勞苦的果實,自己就不再拚鬥,徒然拾人牙慧就行了。這些人只能算是馬賽爾的讀者,不算是馬賽爾的研究者。
馬賽爾的研究者是分享過馬賽爾的「一鋤一鏟」的追隨者。他們進入的是馬賽爾思想定型前的思想,他們得到的果實也有自己培植及採擷的辛勞。定型後的馬賽爾可以「輕鬆易懂」,但其日記迥然不同;只有下定決心要徹底認識馬賽爾的人會去嘗試一下。
如果研究者把馬賽爾三本《形上日記》都仔細讀過,讀其演講集和論文就會一目了然,知其來龍去脈,而能前後一貫地通敘他所有的作品,不然只能說是認識了半個馬賽爾。
筆者遇過很多哲學同好,一聽說我的論文題目寫馬賽爾,都無特殊反應,似乎不「屑」多談(他們不知道我研究的題目是指導老師給我指定的);相反,一聽說我的指導老師是列維納斯時,全都肅然起敬。一方面因為列氏已成世界級大師,也因這些同好只喝過「調了味的」馬賽爾,沒有品嚐過他的「原汁」。加工後的馬賽爾為他們來說簡單易懂,最多只是幾個生活和生命的概念而已。筆者可以肯定這些同好從來沒有念過第一和第三冊《形上日記》,最多念過《是與有》而已。
筆者翻譯此書花費了不少歲月,現在終於告成,覺得寬慰,但心中並無哲學界「人手一冊」的綺想,因為往日和今日都少有願意研究「日記式哲學」的學者,他們樂意追逐的是已有成書的哲學作品。那麼讓這本書暫時置之高閣吧。等有緣人踮足碰觸到它時,大家再來切磋一番吧。
本書附錄是林靜宜為《臨在與不死》收錄之劇本《無底洞》所撰寫的導讀。林靜宜是筆者的助理,就讀輔大中文系博士斑。六年來她修潤過我所有文章。她閱讀本書後,對《無底洞》一劇很感興趣,主動要求讓她試寫導讀。我讀畢她寫的兩篇文字,大為振奮:第一篇對劇本逐「場」詮釋,是很好的導讀(編按:本書附錄即此篇導讀);第二篇內容是有關本書《臨在與不死》的釋義,也講了劇本。她以東方女性的心思,領略了許多西方人或男性讀者不易捉摸的細節,讀出劇中許多對話背後之意義。如果馬賽爾還在世,我會譯成法文呈他分享,相信如果馬氏本人能讀到這兩篇文字,必會使他大為欣慰。
敬獻此譯本予好友沈清松教授(1949-2018),他於 1978 年自魯汶返國時曾邀筆者同譯馬賽爾的第一冊《形上日記》,可惜未成。去年三月我倆在香港機場偶遇,他知道第三冊《形上日記》的中文譯本可望出版,其心甚喜。料想他今日必會含笑於九泉,同馬賽爾一起「臨在與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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